阮青屏听闻后,隔日便去往总兵府看?望人。
那天的景象历历在目,她的儿子在檐下问询大夫,各种调理的方子,务必要让柳曦珠的身体好转。
她看?向窗内,里面的那张床上。
那个年纪轻轻的女人,惨白着脸蜷缩在床上,神情痛苦不堪。
树影背后,她的儿子还在问:“她以?后可还能有孕?”
阮青屏站了?一会儿,看?得感?同身受,莫名疼起来,默地转身离开?。
回到正堂去,等待她的儿子。
等他?来与她说明此事,却从他?的口?中,得到了?他?要娶柳曦珠。
一个地方总兵,要娶一个流放之女,还是?有名的、配与一个死人的女人。
她绝不同意。
“我看?你是?糊涂了?,那个女人配不上你。”
“母亲,此事我意已?决。”
他?不是?来与她这?个母亲商议,而是?来知会她。
倘若没有后来那桩事,阮青屏不会改变心意。
当她看?见柳曦珠浑身是?血,与她那个腿快被毒箭折断的儿子,一同回来时,她骇然讶异。
她的儿子说,若是?没有柳曦珠,恐他?早已?没命。
于是?在那时,她忽地发现在那些年间,她的儿子,身边只有柳曦珠一个女人。
既然柳曦珠的身体亏损,不能有孕动摇她孙子的地位,以?后傅家的一切,是?要给?孙子继承的。
她的儿子年岁渐长,再拖不下去,这?辈子,总得有一个知心的人陪同。
不若便是?柳曦珠吧,能为她儿子豁出命。
但阮青屏没有料到有一日,她的儿子会来与她说,柳曦珠想要回京,不再留在峡州。
那是?卫家流放的第九年,那个名叫卫朝的,以?累至战功,为卫家得到了?回京的契机。
阮青屏不明其中发生了?什么,她常年身处后宅。
只是?奇怪柳曦珠若是?回京,那么先前为她儿子做的那些,算是?什么。
她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释。
“她不过是?放不下那群卫家人。”
然后,她看?着她的儿子,时隔长久地,又一次唤她娘。
“娘,您帮我去劝劝她,让她留下来。”
“我很喜欢她。”
母子久远的冷淡关系,便在这?一声请求中,犹如冰雪消融。
阮青屏答应了?,也知她的儿子,为何会让她做说客。
但所谓过来人的经?验之道,在那个比起初见时,容颜渐衰的女人面前,毫无用处。
“卫家那几个孩子都?长大了?,很多事都?可以?自己做主了?,不需你再照顾。更何况你担着这?样的重责,已?对得起那几年投奔卫家的照看?,如今,你的年纪也将?三十,该好好为自己的后半生打算了?。”
她也是?女人,最能理解身为女人的柳曦珠的想法?。
但柳曦珠的神情丝毫不动,只是?静听她说话。
阮青屏头一次,在比她年岁小了?近一轮的女人面前,有些语涩。
她缓了?好一会,终于想起讲述从前的事。
从前她也是?被迫入了?傅府,怀上她一生中的第二个孩子时,甚至是?恨的。
但她没了?办法?,只能十月怀胎,历经?艰辛地生下了?她的儿子。
在偌大纷乱的傅家后宅,那堆脂粉香中,她得靠着唯一的儿子,才能搏出一条生路。
即便是?庶子,家中孩子众多,自小不受重视。
但只要肯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终会入他?父亲的视线,得到赏识,请来最好的先生和师傅教授诗书和武艺。
“那段日子真是?很苦,现在想想,也不知我和元晋是?怎么熬过来的。”
阮青屏并不曾跟人提到这?段往事,但现在说出,没忍住眼中酸涩。
“我对他?太?过严苛,后来他?长大,和我便不大亲近了?。”
她的手中,被递来一块素净的帕子。
她接过,掩去眼角的泪水,又笑了?笑道:“不过好歹走过来了?。”
说完,她叹了?很轻的一声气。
“元晋是?我的儿子,更是?我从小带大的。我再清楚不过,这?么多年过来,他?从未对哪个女人上心过,便说句难听的,他?的元配也未曾得到过他?的关切喜欢。”
阮青屏以?为这?世上最心硬的女人,在听完她的这?番话后,都?会有所动容,哪怕是?一丝的松懈。
但在暖融的春光中,坐于葡萄架下,柳曦珠的面容始终平和。
阮青屏怔然,接着便见她浅笑起来,缓慢地诉说那一段,属于她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