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詹先生好歹是前监狱管理局……您这样上门礼物太寒酸了吧。”
连红富士都不是多好的品种,高档茶叶更是才一个礼盒。
孙迟鹏肌肉跳动一瞬,皮笑肉不笑道:“你懂什么?詹先生身居高位多年,清廉如风,我们心意到位了即可。”
他变了变表情,脸上的阴沉下去,再度掀起热情又不失礼节的笑容,绕过助理进去了。
先是礼貌敲门。
病床上躺着一名六十岁左右的老人,老人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半靠着病床,见了他十分诧异,连连咳嗽了两声,“您是?”他吩咐过家人,休养期间不见外客,那些繁琐的人情往来都散了。
不过都上来了,老人也不会随意驱散来客,尤其是这个男人脸上热情,伸手不打笑脸人。
“詹先生,某是龙兴大厦孙氏……”孙迟鹏还没说完,穿着病服的老人脸色就变了,身板挺直,他手撑着病体,“原来是孙董,久仰大名,老伴儿快扶我起来待客。”
孙家在江州市鼎鼎大名,孙迟鹏更是上世纪末的风云人物,老人并不陌生,在他未进入监狱管理局系统前,孙迟鹏早已经“名震江湖”,在江州市一地只手遮天,背地里甚至流传“孙副市长”的称呼,说孙家跺跺脚,江州抖一抖,形容孙家钱权气焰之嚣张。
这样的人物即使一时落魄了,有人戳他脊梁骨,还等着省厅派人的调查,也不至于虎落平阳被犬欺,居然专门来探望他,这恐怕有求而来……在场都是人精,詹先生早早洞悉了来意。
另一方,孙迟鹏也察觉到了:詹老先生没给他摆谱,说明一切有戏。
孙迟鹏自然地放下茶叶盒和果篮,拉近距离道:“只是赶巧开车顺路过来探望,孙某早就仰慕詹先生风采了,早前读过您发表的关于铁路交通建设规划和升级监狱排水系统的文章……”两人寒暄了一番,不熟的人交谈,自然是从安全话题聊起,譬如家庭、儿女教育、过去的成就、彼此覆盖重叠的人际关系等等。
老人自然不会当真,认为对方真的仰慕自己,奈何这孙迟鹏会说话,一口一个久仰。一个在经商领域能爬上金字塔的顶尖,江州首屈一指的富豪人物,来给他探病,说出去也是三生有幸。
老人被哄得合不拢嘴,“哪里哪里,你说的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再说了,市局最后也没批。”
借此机会又聊了一下市长,通过两人的共同圈层再度拉近一下距离。
“听说令郎在海外求学,成绩优异文质彬彬,刚获得了全额奖学金。”
提起自己引以为傲的小儿子,詹先生唇角倏地浮现一丝怀念的笑意,被人称赞,他心情很是受用,口气既嫌弃又骄傲:“他啊,一点也不成器,一天到晚了就知道读书读书,都快三十了还未成家立业,心完全是野了。在国外读什么建筑系,前段时间还在什么博览会上起草设计了一座城市规划,那些外国人乌啦啦喊精彩,我看那图纸,是看不出有什么名堂。”
这话题一打开,越聊越起劲。
聊了小半天,孙迟鹏始终笑意拂面,听老人炫耀抱怨,直到告一段落时才话锋一转,“令郎真是年少有为,不像犬子……”他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坐在病房边,喝了一口苦涩的闷茶。
知道正题来了。
老人涵养极佳,静静聆听。
“他啊真是不争气……”
“他动手伤人,致人伤残还死不悔改,警方说他认错态度恶劣……其实他已经悔改了,他被判二十年,我对审判结果和裁决没什么意见,唯一就是心痛——”孙迟鹏捶胸顿足,眼泪直接流淌下来了,“这时间太长了。”
“我老大不小了,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这不孝子他连结婚都没结婚,出狱之后就四十了。”孙迟鹏什么社会地位,从当年混黑走过来的人物,普通人在他眼里就是蝼蚁,法律是他可以运作的底线。他闭口不提那些因他儿子导致下半身瘫痪,一辈子都要在医院度过余生的伤残患者,选择性只提自己那任性妄为的儿子。
避重就轻,这便是交谈的艺术。
其次是詹先生人老了,人老了,又生了几场大病,脑子就不如年轻时活泛精明,很容易被情感打动。
“可怜他不孝,还连累他母亲,我为他一夜白头。”
这句话似乎有所触动,老人凝起浑浊的眼眸,观察了一下孙迟鹏,一个四十出头西装革履的人物,果真浓黑的鬓发间掺了几分白,好似墨水染了风霜。
看上去都跟他这六十好几的人,一样衰老了!
哎真是人不孝猖狂,拖累父母,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他犯错自然有法律惩罚他,可我毕竟也老了,怕看不了他几年。他又吃不了苦,希望詹先生你怜惜我一腔爱子之心,行个方便。”
如果孙迟鹏一上来就请求,给他儿子大开绿灯,老人绝对不会同意。
他已经从监狱长的位子退下来几年了,新的监狱长体面无私,跟他没什么交情,渐渐的他就淡了这些人情往来,偏偏!孙迟鹏铺垫了许久,提到了他留学在外多年未归的儿子,把他恭维得舒舒服服了,又唤起了他一片思亲之情。
是啊二十年是有点长了。
孙楠宸出来都四十岁了,连一个婚都没结。
一个孩子不能在父母面前孝敬,本身就是不孝,法之外还有情,还有理……年轻人打架也不算什么,一时冲动,如果这认罪态度好的话,稍微行一点方便也并非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