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苏樱点头,又嫌他话多,又莫名想?起从前在裴家过端午时,他仿佛也是这?么叮嘱裴则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推他一把,“快走吧。”
裴羁犹自舍不得?起身,门外?叶儿唤了声?,“郎君,车子套好了,都在等着郎君。”
裴羁回头,叶儿守在门前往里面?探头,一瞥之时,裴羁看见她眼中的担忧。
她是听见了苏樱一直催他走,怕他对苏樱如?何,所以找了由头来叫他。裴羁压眉,婢仆该当守自己的本分,不得?插手主人?的事,但叶儿。她只是对苏樱忠心耿耿,处处为苏樱考量罢了,他也没必要难为一个忠心护主的婢子。
起身:“我走了。”
看见苏樱骤然舒展的眉,让他一霎时生出疑心,下一息她围着被子靠近些,柔声?叮嘱:“那些牙兵都是蛮横人?,你千万小心。”
让他心里一下子又熨帖了,低头在她额上?一吻:“好。”
恋恋地出来,不到门口就忍不住回头,她放下帐子又躺回去了,一直到他离开也不曾看过一眼,裴羁转回头。都怪他一大早吵醒了她,害她不曾睡好,都没精神送他了。
车马离去,叶儿急忙进来卧房:“娘子,他没怎么样吧?”
“没事。”苏樱已经起来了,慢慢穿着衣服,“下次你不要管了。”
与他周旋,难免要有所牺牲,反正最坏的事情也都做过了,她没什么豁不出去的。只是不能?把叶儿卷进来,他不舍得?对付她,但未必不舍得?对付叶儿。
叶儿上?前服侍穿衣,心里替她难过,岔开了话题:“朝食预备好了,要不要摆?”
“摆吧。”苏樱下床,心里轻松着,向她一笑,“难得?有一餐能?安安生生吃个饭。”
半个时辰后。
初日?高升,热辣辣地照着河上?几条龙舟,河两岸搭起无数看龙舟的彩棚,中间最大一个彩棚里居中坐着田昱,左手边裴羁、窦晏平,右手边卢崇信、田午,下面?几席一字排开,是麾下最得?力的牙兵将领,还有其他营寨的将领。彩棚外?围着锦绣步障,将围观的百姓隔开,看看日?影移过日?晷,吉时已到,田昱笑吟吟接过侍从递上?的鼓槌,向那面?牛皮大鼓上?重重一击:“出发!”
六艘龙舟得?了命令,箭一般地冲了出去,裴羁抬眼望着。
此处河道不很宽阔,最多只能?容三艘船并排行驶,因此出发之时,各条龙舟全都拼上?全力抢这?第一步,想?要抢先?占据有利位置,压制后船。冲在最前面?的是牙将薛沉的船,紧跟其后的是牙将黄周的船,之后是田承祖带着田昱的侍卫一条船,再接着是牙将李星魁的船。薛、黄、李三家乃是牙兵中势力最大的三股,如?今三人?位高权重,早已不亲自上?船斗赛,船上?的都是各家子弟。落在最后面?的两条船是其他营寨的士兵,不敢与牙兵争抢,不紧不慢缀在末尾。
“老?李,我看你今年又要悬。”薛沉看水面?上?自家的船只遥遥领先?,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到时候得?了彩头我分你一半。”
“别,”李星魁笑着摇头,“这?才刚开始,谁胜谁负还不好说呢,少夸海口。”
“快看!”黄周一探身,“现在是我家船在最前头!”
河道上?,果然是黄家的船压过薛家半头,暂时领先?,薛沉霍一下站起来,高喝一声?:“冲啊,抢过他们,休要给耶耶丢脸!”
“呸,”黄周一把拽他回来,“嚎什么,就许你当第一?”
裴羁不动声?色看着。薛沉、黄周、李星魁,三个人?虽然会?在这?些小事上?一争高下,但一遇大事十分抱团,因为三个人?都很清楚,唯有抱团一致对外?,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
八千牙兵皆是如?此,他们通过血缘、姻亲形成盘根错节的关系,还会?在加入牙兵时歃血为盟,约定?一人?战死,同袍将奉养他的父母妻子,教养他的儿女成人?,这?么多年来牙兵们通过运行这?一套体系,使所有人?在战场上?绝了后顾之忧,战力超绝,又在战场下聚成铁板一块,让节度使也忌惮三分,看他们的脸色行事。不破开他们的同盟,牙兵绝不可?能?服从节度使调遣。
主位上?,田昱笑吟吟地吩咐一声?:“把彩头拿上?来。”
几个侍从抬上?一箱箱彩头,是各样奇珍异宝,又有盔甲刀剑等物,魏博牙兵身家豪富,薛沉几个自然也没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薛沉笑着摇头:“年年都是这?些,没啥稀罕的,就图个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