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饭也不曾吃,忙乱着在家中坊里?寻了一遍,还是不见?踪影,崔思谦直觉是卢元礼捣鬼,想要?去卢家找人,又被崔琚拦住,道是没有夜行的文牒,不如明天一早先去报官,再请官府一道寻人,可若真是卢元礼下手,这一夜过去,苏樱哪里?还有活路?
崔思谦一骨碌坐起来,带着怒恼一把拽下架上?衣裳,胡乱往身?上?一套。
他得去卢家走一趟,苏樱虽然可厌,到底是崔家血脉,无?论如何?,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蓦地想起六年前苏樱刚刚随着崔瑾回到长安时的情形,粉妆玉琢的小娘子?,双丫髻上?围一圈珍珠,齐眉刘海,梨花白衫子?,被大母牵着,软糯糯地唤他表兄。是几时,昔日的糯粉团变成了如今轻薄无?行的苏樱?
外面突然一阵砸门声,跟着是仆从嚷乱吵闹的声响,崔思谦拉开门,几个差役一涌而入,最前面的高举腰牌:“长安县捕头,奉命捉拿嫌犯苏樱!”
嫌犯,苏樱?崔思谦诧异着,伸臂拦住:“她?只是个弱女?子?,你们胡说些什么??”
“苏樱伤了金吾卫的卢元礼将军,眼下苦主就在衙门亲自指证,非但苏樱要?抓,连你们都要?一起走一趟。”捕头推开他,“搜!”
差役横冲直撞,崔思谦拦不住,眼看着他们闯进内宅到处翻检,崔琚匆匆赶到:“苏樱黄昏时就不见?了,我等也寻了她?多时,有街坊四邻可以作证。”
“苏樱畏罪潜逃,那你们就是连坐,”捕头叫一声,“来人,把四门锁了,一个都不准出去!”
别院。
张用隔着屏风回禀:“……卢元礼指证是娘子?伤了他,指证崔家和?叶儿是帮凶,眼下长安县正往崔府求证,叶儿已经收押女?监。”
苏樱心里?一跳。她?粗浅知道些律条,以奴伤主,无?论是主犯从犯,一律处斩,叶儿是她?的侍婢,她?如今还算得是卢家人,那么?叶儿也可算作是卢家的奴婢,咬死了这一条,叶儿只怕凶多吉少。急急说道:“伤重伤轻可有区别?卢元礼只受了轻伤,叶儿当时也不在场,若是辨明情况,是否可以赎刑?”
她?只是用匕首划伤了卢元礼,伤得轻而又轻,岂能因此?处死叶儿?本朝律条可用财帛赎刑,便是倾家荡产,也要?赎叶儿出来。
张用顿了顿:“卢元礼不是轻伤,他断了一只手。”
苏樱大吃一惊,待反应过来时,只觉得冷嗖嗖一股寒气,从脊背直冲到颅顶。
脑中跳出的第一个名字,便是裴羁。试探着问道:“右手?”
隔着屏风,听见?张用答道:“是。”
苏樱紧紧攥着拳,手心冷涔涔的,全都是汗。卢元礼便是用右手抱她?,用右手摸了她?的嘴唇。裴羁是因为这个。
眼前再又浮现?出他提着染血的长剑,隔着门投来淡淡一瞥。脑中无?声嗡鸣着,让人一阵阵眩晕,苏樱慢慢站起,走出屏风。
她?得去找裴羁。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叶儿因为她?丢了性命。
横道上?。
裴羁跨马提灯,慢慢向前走着。
缭乱的心绪一点点平复,想起方才的一切,只觉可笑。
他几时,这么?沉不住气了。
天罗地网早已密密布下,她?迟早是他掌中物,他若是再为此?患得患失、心浮气躁,几乎要?让自己鄙视了。
遥遥望见?灯火,一辆车辇从纵道驶来,向着交叉路口凑近,裴羁认出了车前仪仗,是建安郡王,应穆。
下马避在道旁,车辇很?快在面前停住,侍从打起车帘,露出应穆含笑的脸:“裴兄。”
如今裴则与他定亲,他这声裴兄,叫得也不算错。裴羁垂目行礼:“裴羁参见?郡王。”
“裴兄不必多礼。”应穆下辇亲手扶起,“这几日我原本在大慈恩寺静修,为着今天要?入朝谢恩,所以夤夜赶回,裴兄怎么?也起得这么?早?”
谢恩,谢赐婚之恩么?。裴羁垂目:“些微私事?,不敢耽搁郡王入朝,郡王请先行。”
应穆笑了下:“那么?我就先走一步,裴兄请便。”
裴羁候在道边,目送车辇走远,唤过吴藏:“查查郡王这几天的行踪。”
这么?巧,在此?时此?地,碰上?应穆。他从不相信巧合的,应穆更有可能是在暗地里?窥探他的行踪。
“郎君,”留守别院的侍卫匆匆赶来,“苏娘子?有事?求见?郎君。”
裴羁顿了顿,刚刚压下的不甘丝丝缕缕,再又生出。她?是为了叶儿。所以只有在她?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主动找他么?。不,她?即便来求他,也是恪守着规矩礼仪,向他示弱,引他同情。她?倒是从不在他面前卖弄色相。
反而让他的心魔,与日俱增。也许她?早知道这样最有效,所以才有意为之。她?一向狡诈,很?懂得对不同人使不同的招数。“不必理会。”
晾一晾她?。他会让她?明白,他与她?之间,掌控者只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