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沈阙答道?:“卢裕民是?圣人的老师,圣人对他言听计从,这件事,圣人会不知道??更何况,没有圣人点头?,裴观岳他敢做这种抄家灭族的事?没有圣人行玺,尼都可汗会相信一封书?信?圣人自然知道?。”
崔珣只觉一阵眩晕,君父,这就是?他的君父!
他抓住囚牢铁栏,这才勉强站立,心中悲怆之情,简直无法言表,他脑海中只不断想着?在天?威军时,郭勤威教导他的话,郭勤威说:“十七郎,你文韬武略,样样出色,性格虽有些偏激,但无伤大雅,不失为有情有义之人,只不过?,你有一样,做得十分不对。”
当时的他,对郭勤威十分孺慕,他恭敬道?:“还?请郭帅指正。”
郭勤威叹了一口气,说道?:“或许是?因?为你父亲对你不好,才让你对‘天?地君亲师’这五个字,少了些敬畏,但是?父生之,师教之,君食之,即使你无法做到?亲近,也一定要做到?尊重,尤其是?君,君者,天?下人之父也,你更要加倍尊重,加倍效忠。”
郭勤威的话,言犹在耳,而郭勤威也依言做了,很?多太后提拔起来的将领,在圣人年幼之时,都没有将圣人当一回事,但郭勤威不同?,他对待圣人,就跟对待太后一样恭敬,他不允许天?威军兵士说圣人一句不是?,一旦听到?,就会逐出军中,所以天?威军说是?太后的亲信,但实际上,一个个,也将“君父”这两个字,刻入骨子里。
但他们?岂能?想到?,君父,居然会是?默许送他们?去死的同?谋呢?
崔珣简直悲愤交加,他手指掐入掌心,良久,才对沈阙冷冷道?,:“你的这些证词,可敢画押?”
“有何不敢。”沈阙面对崔珣时,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傲慢,他瞥了眼阿蛮,笑道?:“反正我?都要死了,就当临死之前,做点好事了。”
沈阙说罢,便?写下供词,画押认罪。
他的生命,即将结束,回想他的一生,恶贯满盈,罄竹难书?,临死之前,倒是?有过?片刻温情,但这温情,很?快变成插向他的利刃,让他痛不可言,细细想来,果真是?他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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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阙写下供词后,崔珣就将供词卷起,他知晓今日阿蛮前来,消息会很?快传到?裴观岳和卢裕民府邸,兴许还?会传到?大明宫,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欲走出狱房,临走之前,却停下脚步,转身去隔间看卢淮,卢淮面如?死灰,跟没有生命的泥塑般木然跪坐着?,崔珣抿了抿唇,说道?:“卢淮,你任大理寺少卿时,写下的那句‘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不知可还?作数?”
卢淮只是?神情茫然,眼神之中半点光芒都无,那个雄心壮志、恃才傲物的青年,仿佛一夕之间完全消失了,崔珣又?道?:“做人做鬼,你自己选择。”
未等卢淮回答,他就与阿蛮一起走出了御史台狱。
直到?崔珣即将坐上马车离开的那一刹那,阿蛮才回过?神:“你拿沈阙的证词,做什么去?”
崔珣道?:“做该做的事去。”
阿蛮倒吸一口冷气:“一个是?根基雄厚的兵部尚书?,一个是?圣人的老师,当朝的宰辅,还?有一个……”她顿了顿,目光有些惶然:“真的可以吗?”
“这话你不该问。”
阿蛮垂眸,她又?道?:“你是?不是?这六年来,从来没忘记过?阿兄他们?的仇?你是?不是?一直在等这一天??”
可崔珣已无暇再?与阿蛮言语了,他只道?:“你回去吧,我?会派人保护你的。”
说罢,他就踏上轿凳,欲上马车,阿蛮看着?他清瘦如?竹的背影,她咬了咬唇,忽喊了句:“望舒阿兄。”
崔珣回头?。
阿蛮鼻子一酸,这个称呼,还?是?她去天?威军中探望她阿兄,第一次见到?崔珣时,喊的称呼,当时她脸颊飞起红晕,说道?:“你是?阿兄的朋友,也就是?我?的阿兄,那我?便?唤你望舒阿兄吧。”
往事历历在目,却已物是?人非。
阿蛮勉强笑了笑,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对崔珣真心说了句:“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