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黄昏,绯色霞光映在静谧水面,波光粼粼,如同镀上一层鎏金一般美丽,清溪溪畔,已经生起了一堆篝火,崔珣用树枝穿透两条鱼,放在篝火上烤熟,然后取下?,放在清洗干净的芭蕉叶上,草鱼炙烤的外皮金黄焦脆,散发出诱人香气,崔珣垂着头,细心将鱼刺逐一挑出。
他挑鱼刺的时候,李楹则探究的看着在包扎伤口的男人,她?一肚子疑问,问道:“你叫,计青阳?”
计青阳点头,李楹又道:“我在桃源镇遇到一个叫灵虚山人的妖道,他的弟子,也叫计青阳,你跟他什?么关系?”
听过灵虚山人时,计青阳显然愣住,然后他道:“灵虚山人,正是某的师父,他做了什?么?”
“他做的可多了。”李楹忿忿将灵虚山人杀人续命的事情说出来,计青阳瞠目结舌,良久才叹道:“师父对长生的执念,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他做出此等恶事,的确死有余辜。”
李楹本来还怕计青阳要为灵虚山人报仇呢,听到此言,她?才松了一口气,道:“你没想跟我们?寻仇就行。”
计青阳摇了摇头:“某虽然自幼失去父母,是师父将某养大,但某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早已和他断绝了师徒关系,他这般坑害无辜百姓性命,假若某知道,也不会?容他。”
李楹没想到这个计青阳被灵虚山人养大,居然一身正气,她?不由道:“还好你没有被你师父引入歧途。”
计青阳闻言,却叹了口气,羞愧道:“其实,刚开始,某的确善恶不分,师父与百骑司都尉金祢结交,将某送到金祢手下?做事,某为了前?程,也替金祢做了不少恶事,但后来……”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某些往事,他目光渐渐柔和:“后来,某想成为一个很好的人,所以,某四?处行侠仗义,惩恶扬善,用一身本事,护百姓安宁。”
李楹好奇问:“是什?么契机,才让你发生这么大的转变呢?”
计青阳未答,只是定定看向李楹,微微笑着:“公主可记得,太昌十八年,上元灯会?,几个少年赶着看灯,不小心冲撞了琅琊公主的车驾,琅琊公主大怒,命奴仆当?街打死这几个少年,公主步辇经过,撩起帷幔,为这几个少年说了几句话?,琅琊公主才放过他们?。”
计青阳还记得那?晚他被打至鼻青脸肿,他到百骑司后,一直是耀武扬威的,但直到此时,他才顿悟,所谓百骑司,就是皇家的一条狗,他们?这些人人惧怕的百骑司武侯,在跋扈的大周公主眼里,连家奴都不如,琅琊公主想打就打,想杀就杀,而且就算杀了,百骑司都尉金祢还不敢说什?么。
一只脚踩到他的头上,几乎要将他踩到泥里去,当?他以为自己要死在今晚的时候,一顶缀着明珠的华贵步辇,缓缓停了下?来。
步辇四?周罩着宝相纹轻纱,里面香炉燃着檀香,幽幽清香袭来,踩在他头上的脚不由挪开,他费力抬起头,看到一只柔弱无骨的纤白素手撩起轻纱帷幔,一张清丽秀美、端庄娴静的少女脸庞出现在他面前?,少女声音如清泉般干净好听:“琅琊姐姐,他们?又不是故意的,你何必这般仗势欺人呢?”
少女的眸中?,还带了些许愠怒和不忿,她?其实不认识这些少年,也不知道他们?是百骑司武侯,她?只是看不惯琅琊公主当?街打人,所以才替他们?说话?,琅琊公主显然不敢惹她?,怏怏的赔了笑,就带着家奴迅速离去了,少女对呆若木鸡的少年们?颔首微笑,说道:“你们?快去看灯会?吧,迟了,就结束了。”
轻纱帷幔又垂了下?来,将她?如画容颜遮住,六个轿夫抬着步辇,往大明宫而去,数十宫婢亦步亦趋跟着,计青阳好一会?,才回过神,他问身旁同伴:“那?是谁啊?”
“永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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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计青阳记了一辈子,李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努力回想着,还是没有半点印象,她?致歉道:“抱歉,我真的不记得了。”
计青阳似乎有些迷惘和失望,但他很快又调整好自己心情,勉强笑道:“这事对公主而言,可能就是举手之?劳,对某却是救命之?恩,一生难以忘怀。”
他定定看着李楹,目光之?中?已多了些恋慕,他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时,崔珣已经将一条烤鱼抛给他,然后将另一条挑好刺的烤鱼递给李楹,李楹欢喜接过,崔珣瞥了眼计青阳,神情冷淡的说道:“仔细刺。”
计青阳怔愣了下?,烤鱼香气四?溢,李楹迫不及待剥了片鱼肉,塞到口中?,果然外焦里嫩,鲜美多汁,她?见?崔珣又穿了条鱼在烤,却没有功夫吃,于是撕了块鱼腹,很自然的递到崔珣嘴边:“你也尝尝?”
这副场景,实在太过亲昵,他为她?挑鱼刺,她?给他喂鱼肉,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两人关系,计青阳抿了抿唇,眸中?又恢复明亮神采,他咽下?方才想说的话?,转而说道:“公主对某有救命之?恩,所以某在鬼市见?到公主后,讶异于公主居然会?和崔少卿在一起,因?为崔少卿的名声,实在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