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不对。
他想。
借肉仪式确实成功了,比甘棠想得还要简单还要快速。
岑梓白死而复生从井里爬回了人间,然而,现在站在他房间里的东西……
这东西虽然有着一张岑梓白的皮囊,散发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怪异感。
甘棠的心脏开始缩紧,喉咙异常干涩。那是根植于人类身体最深处的预警本能。
而现在这本能正在甘棠的脑子里尖叫不休!
浓厚的尸臭味不断涌入甘棠的鼻腔,甘棠感到一阵作呕,而此时,那具披着岑梓白尸骸皮囊的怪物,却忽然晃动了一下,朝着甘棠靠了过来。
死人的眼珠完全没有焦距,依然是浑浊的,像是已经半熟的蛋清。
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虫正在“岑梓白”唯一完好的那颗眼球表面缓缓爬动——可就在那只小虫爬到靠近眼眶的位置时,尸体的眼睑倏然从内部往外翻了翻。
有什么东西,非常快,非常纤细,从“岑梓白”的眼球后面倏然探出,将小虫卷进眼皮深处。
“唔——”
甘棠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紧接着他就感觉到,在尸体漆黑空洞眼窝深处,传来了一道非常强烈的注视感。
甘棠这下吓得甚至不敢呼吸。
他又累,又冷,高烧带来的极度疲倦和这一晚上奔波引发的惊惧,在这一刻化作了呼啸的海啸齐齐涌向了他。
他还想往后退,他想逃跑,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
甘棠摔在了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一些蠕蠕而动的的细长“面条”涌出了“岑梓白”的眼窝。
紧接着,是尸骸的鼻腔,嘴唇。
那些东西从那具人形的每一个孔穴中喷了出来。
它们那米白色的身体上覆盖者一层黏糊糊的粘液,不断往外散发着怪异的腥味。
好像只用了一瞬间,那些线虫便彻底覆盖住了“岑梓白”的全部身体。
哦,当然,尸体依然稳稳地站在那里,只是属于人类的特征已经彻底被那些汹涌而澎湃的线虫替代了。
然后,它朝着甘棠慢慢的伏下了身。
线虫们叽叽咕咕相互摩擦着,体表的粘液泛起白色的泡沫。
“嗬……嗬……糖……”
一阵沙哑模糊的声音从怪物身体内侧传来。
乍一听,似乎像是有什么人,正在那里,艰难的呼喊甘棠的名字,但是……
不,那不是人类的声音,那只是一只彻头彻尾的怪物,正在机械地模仿曾经听过的声响。
一些东西蠕动着,雨点般噼里啪啦从怪物的身上跌落下来,然后缠住了甘棠的脚腕。
“别,别靠近我——”
眼泪混杂着汗水像是溪水一般潺潺淌下甘棠的脸颊。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当场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但就在下一秒,“岑梓白”已经捧住了甘棠的脸。
他的头颅(如果那还能称得上是头颅的话)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低垂了下去,直直贴在了甘棠绝望的面孔之上。
虫子几乎是在霎时间便覆盖住了甘棠的整张脸。
它们摩挲着少年被泪水浸透的脸颊,嗅探着人类身上惊惧万分的气息,然后顽固而强势地挤进他的唇缝,鼻孔,眼睑,乃至耳道。
无数的虫子纷纷落下,像是一张细密潮湿的肉毯子,覆盖在了甘棠的身上。
“唔——”
甘棠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微微隆起。
他被强制性地开启了嘴巴,感受着那些细长濡湿的虫子不断挤进他的喉咙。
随着鼻腔也被那些东西占据,甘棠再一次闻到了熟悉的腥味……
那是借肉井口的气味。
*
甘棠在巨大的绝望和恐惧中,彻底晕了过去。
*
黑暗。
极致的黑暗。
错综复杂的甬道在黑暗中遍布四面八方,潮湿的水声在遥远的更深处汩汩响起。
而在这样的彻彻底底,没有一丝光线可言的地底,甘棠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缓慢地舒展。
像是阵痛一般,包裹着他的软肉开始有规律的蠕动,挤压……
甘棠从某种东西的深处掉了出来。
一阵陌生的潮湿与冰冷感倏然包裹住了他。
他吓了一跳,他本能地想要缩回曾经包裹住他的“子宫”,但当他碰触到对方的一瞬间,那团东西就像是烂肉一般在他的触碰下逐渐分解,稀碎。
也就在这时,在厚厚的粘液之下,一些纠缠变形的白肉与骸骨,倏然浮现在了甘棠的“视野”之中。
而在看到它们的同一时刻,覆盖在半透明皮肤下的所有畸形头颅都在同一时刻抬起了脸,灰白色的眼睛直勾勾地对准了“甘棠”。
然后,它们的面颊变得异常狰狞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