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第二天上午,杨思光才真正地脱离药剂作用,彻底地清醒赶过来。
“……你感觉好点了没?”
听到耳畔带着些许小心意味的询问,杨思光缓缓地转过头来,望向了病床旁的黎帛。
他眨了眨眼,很轻地点了点头。
“大概吧。”
一直到此刻,他的声音依旧沙哑。
是昨日凄厉尖叫后造成的小小的后遗症,当然这跟他精神上收到的创伤比起来,倒也不算什么。
触目所及,杨思光如今的病房里得清洁而干净。
萦绕在鼻端消毒水的气息并不好闻,却总是会让人莫名感到安心。
整间病房呈现出了一种温柔的奶油色,跟公立医院闹哄哄且嘈杂不堪的环境比起来,这里的条件简直像是高级酒店。杨思光手腕间还挂着增强营养的吊水,护士的技术非常好,他甚至感觉不到冰冷的针头如今正刺在自己的身体内。
可即便是在这样精心(而且可想而知应该也很昂贵)的治疗下,杨思光依然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已经坏掉了,而代表着精力和健康的东西,如今正在源源不断地从那个看不见的大洞中泄露出去。
他依然虚弱而寒冷。
以至于听到黎帛犹豫地问出接下来问题时,他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思光,你身上的那些伤口……是怎么回事?”
黎帛问。
“伤口?什么……什么伤口?”
杨思光迷惑地说道。
他并不知道,当他在病床上抬起头来的时候,曾经灵动而清澈的眼睛,看上去就像两口深井。已经没有丝毫的生气。
而黎帛在对上那双暗淡眼眸时,胸口也莫名泛起了一天近乎怜惜的情愫。
他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格外温柔地,隔着病号服,轻轻点了点杨思光的胳膊。
杨思光在黎帛的示意下慢慢捋起了袖子。然后,他看着自己手臂上深深浅浅的淤青和抓痕,瞳孔倏然缩紧。
下一刻,他抬起手扯开了自己的衣领,触目惊心的痕迹,再一次映入眼帘,显然并不仅仅局限于手臂上狭小的区域。
病房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又过了好一会儿,黎帛才缓缓开口。
“之前在给你做基本检查时,我们发现你身上有许多……遭遇凌虐的……迹象。”
他的声音非常缓慢,似乎一直在努力斟酌开口时应该使用的词汇。
“你还记得这是怎么回事吗?”
然后他问道。
杨思光很久都没有回答他,只是呼吸声却明显的变得更加急促了起来。
“我……我……我不……我不知道……”
青年的声音异常空洞。
“我不知道。”
他重复了一遍。
“我不记得了。”
他说。
然而……
【你是真的不记得了吗?】
在心底深处,似乎有个声音对杨思光发出了尖锐的问询。他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恨不得就此钻进被子里,像是一个六岁的孩童般躲避想象中的梦魇。
他真的不记得吗?
那当然那不是真的。
他记得。
*
在他挣脱镇定剂作用清醒过来之前,他就陷在那个梦里。
他梦到自己安静地躺在简陋但熟悉的卧室里,他正在睡觉,却在冥冥之中感觉到自己房间的窗户,似乎被人从外面轻松地打开了。
那是不应该的。
他明明记得,自己每天晚上都会注意反锁窗子。
然而……随着窗轴的细微嘎吱声,那泛着潮意,来自于深夜的夜风,吹过敞开的窗户,拂在了他的脸上。
确实有人进来了。
气流的变化触发了他身体里最古老的本能,杨思光瞬间被惊醒,然而,他的意识醒了过来,身体却依然深陷于近乎瘫痪般的沉睡中。
他的眼皮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一般死死黏着在一起,身体更像是灌了水泥,就连动一根手指都变得异常艰难。
是鬼压床吗?是吗?
杨思光在心底不断询问着自己。
冥冥中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微战栗着,仿佛已经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他很清楚地听到了一阵轻柔的脚步声——那声音被刻意放得很轻很缓,就算最高明的小偷恐怕都不会有那么轻巧的脚步。
然而这个夜晚实在太过于安静,而杨思光又太过于紧绷。他不受控制地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动静,那脚步声对他来说简直就是震耳欲聋。
紧接着,那脚步声消失了。
消失的位置,就在他的床边。
随即他的床板很轻地晃动了一下。一股热乎乎的气息落在了他的脚畔。
那气息是多么陌生,又是多么熟悉。来人从床脚开始,一边舔着杨思光的脚趾,然后是脚踝,然后一步一步爬到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