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爬满静谧夜。
在夜色之间望她睡颜,哪怕身?侧有他人在,会让他极为难眠。
也?总好过,她不在时,他一人入睡时所感的不安。
她睡在他的榻上?,依偎般靠在他的怀中,夜色静静流淌,他垂下视线,抚摸她颊边碎发。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心中升起,想要守护她人的想法。
他悬停在她面颊之处的指尖微顿,许久,才弯下身?来,眷恋般,亲蹭她的面颊。
“绿仙,”他视线在夜色之下,显得痴痴,自己却毫无半分自觉,“我心悦你。”
“我十分,十分的爱你。”
从?未有过,这般情绪。
他自幼便是无用的废物。
除对?身?侧伺候的奴随发脾气,或是颐指气使之外,他毫无其他任何可堪令人惧怕之处。
他知众人看不起他。
他的母妃窈姬,嫉妒成性,除美貌之外,无丝毫可拿得出?手之处,皇城中的所有人,自许久之前,便当他如?窈姬一般,是个空空如?也?的花瓶。
他也?确实如?此。
他身?体自幼便差,脾气秉性敏感又常无遮掩,他越是知道周围的人没?有一个看得起他,他便越是无法接受,就连长大些后,教?他的师傅都言他虽有才情,却无能力?,亦无志气。
“若生在寻常人家?,做一闲散贵人便罢,但你生在帝王家?,岂能如?此小家?做派,出?去岂不要人耻笑?”
他当时只怔怔听,却不知该如?何才能丢了自己这小家?做派。
无人教?过他,他自幼便是与母妃待在宫殿之中,由母妃看顾,他不知该如?何才能要自己变得更好。
父皇死?后,皇城中乱成了一锅粥,太后清纳言抬他坐上?皇位,朝堂上?下,毫无异议。
他那年年岁甚小,身?侧无人,蠢到当真以为有人盼他坐皇位,如?父皇一般,做君王治理河山。
他看了好些的书,又是在朝堂之上?言明个人见解,但他看的书很快便被清纳言用火烧了,在朝堂上?若是说出?一句话,清纳言便会说他身?体不适,要他先下去。
他尚且不知缘由。
直到司徒董患见他,当面讽他蠢。
花家?的忠臣看他可怜,要他什么都不做,才最好。
清纳言不许他用饭,每每他若多说了话,便罚他面壁思过,要对?着?墙壁,说上?百句“我是蠢材。”,从?天亮,说到天黑。
他才恍恍知道,无人看得起他,亦无人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期待。
无人将他看在眼里。
众生待他,皆宛若对?待过路棋子,攥在掌心,若是觉他无用,便可直接将他扔了换新的便是。
他只想,既然如?此,他便苟活,也?好过死?于清纳言之手。
他不想死?。
母妃死?时,脖子被勒断了,他光是想想,都觉得那太痛。
他不想死?。
但那往后,他却亲口尝到比死?,还要痛的滋味。
承朝大乱之时,叛军压他在重河湾,他们拽着?他的头发,将他拖在地上?,像对?一条死?狗。
他们一根一根,划断他的脚筋,听他惨叫,看他只能在地上?不断的往前爬,又怕又哭,又放毒虫,钻进他耳中。
他的十指都在石头上?划烂了。
指甲翻了出?去,血越流越多,他被攥起头发,叛军只笑,“承朝的天子,生的比女儿还好看,如?今彻底成了个无用的残废。”
他不知道说什么,也?说不出?话了。
牙齿都好似快要被他咬断。
“他本就无用,承朝当他是傀儡,谁把他看在眼里,折磨他也?只能当泄愤了。”
“清纳言那毒妇竟将这么个东西丢出?来拖延时辰,再抓那毒妇可难如?登天。”
“只抓了那么个无用废物,只看折磨他会不会有哪怕一丝用途吧。”
“让我死?……”
叛军话音一顿,他们听到了他的声?音,继而,一个两个,皆是大笑出?声?来。
“让我死?吧……”
“求你们了,让我死?吧……”
太痛了。
太痛了。
他不想活着?了。
他是死?,是活,都是废物,无一个人,看得起他。
他墨发垂了满地,望见在他面前笑得欢烈的叛军,他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他跪爬着?,猛扑上?前,拼了命的用自己因痛咬到发软的牙去撕咬对?方的脖子,脸。
他想让对?方死?。
便是死?一个,也?好。
他受够了。
再不想做废物了。
那是他最后一次听到他自己的声?音。
他从?未如?此喊叫过,拼尽了全力?般。
他何曾没?有祈求路过神佛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