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
——这里是昆仑。
澹台莲州确定地想。
澹台莲州站在一棵两人环抱的大柏树下,仰起头,穿过树叶的缝隙能看到蔚蓝的天空,和他当初下山时在这里看到的颜色一模一样。
这是昆仑剑宗守护山门的古树,尽管现在看上去更细瘦,但是毫无疑问是他记忆里的那一颗。
然而,令澹台莲州困惑的是,昆仑山在,昆仑人却不在。
这里也没有台阶,更别说房子了,连路都要他们自己一点一点地走出来。
一切都还是最原始的模样。
幸好澹台莲州当年跑遍了昆仑上下,稍作回忆还能够模模糊糊地记起一些路,如此摸索着,真的带队上了山。
澹台莲州想,他是回到了过去吗?
可这是过去多久?
连昆仑都没有,那得是一万多年前啊。
他依稀觉得自己应当上山。
去山顶上。
天道在那里等他。
——
以防万一,这次进试炼,他要不杀眼前的一个人。
走进水镜时,岑云谏如此想着。
下一秒。
他的眼前景色变幻。
深深浅浅的紫色花瓣蹁跹落下,周围一丝危险的气息都没有,安全宁静。
微风经过,他看见十八岁的澹台莲州卧在一张玉席上,玲珑的花荫织进碎金色的阳光轻柔地盖在他的身上。
这是一个极其平常的时刻。
没什么与众不同的。
他也是后来花了很久、很久、很久的时间,才意识到,一切都是从这天下午开始变得不同的。
岑云谏不知不觉地放轻脚步,走到澹台莲州的身旁。
他伸出手,却在即将要触碰到澹台莲州的肩膀时停住,想了想,收了回来,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看着年轻的恋人。
当他收回手时,澹台莲州却醒了过来,望见他呆坐在自己的面前,一晃神,露出个笑,微红着脸,打着哈欠,不好意思地说:“今儿太舒服了,我一不小心便睡着了。我睡了多久?怎么你都回来了?”
明明澹台莲州笑得毫无阴霾,落在岑云谏的心上却像是一片片刀子。
他知道的,他一向是知道的,他知道时间会愈合一切伤口,即便是失去爱人的痛苦也一样,只要日子够长就会淡去,但是回忆会毫不留情地将伤口撕开,再次变得鲜血淋漓。
他无法失去这些记忆,或许这是上天对他欺师灭祖的惩罚。
对他来说,能把他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的,不是多么厉害的妖魔,而是仍然爱他信他的澹台莲州。
多么……多么丢人啊。
他情愿自己遇见更加可怕更加骇人的场景。
但就算他想要装得再大义凛然也无济于事,天道直接倒映出了他的内心最深处的期许。
被澹台莲州那双充满爱意的眸子所注视着,他又想到走进试炼之前,澹台莲州也曾经看了他一眼,依然是明亮了,只是没有半分情意了。
他面前这个澹台莲州是假的。
他很明白的。
只用剑是消灭不了的。
岑云谏闭上眼,长长地叹息了一口,仿佛要叹出长达千年的孤寂的。
他想,他大概是认输了。
他得承认。
他的确是非常非常非常渴望这份爱的。
他希望澹台莲州能爱他。
——永生永世。
可是,他现在已经再也无法得到了。
当岑云谏再睁开眼睛时,他的对面出现了另外两个自己。
澹台莲州的幻想好奇地看着他们三个,惊疑不定。
他们分别是三世轮回的岑云谏。
起初还能看出一些分别,渐渐地,三个人变得一模一样,再分不清究竟谁是谁。
“承认吧。你得先认清自己,才能够跨过这一道难关。”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你还有活得久到后悔,你还太年轻,等你活了几百上千年,那种孤独会把你折磨到发疯。你以为我什么要让澹台莲州重生在这个时候。因为这时候他还爱你至深,因为一切都来得及!蠢货!”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起码我没有入魔!你都入了魔,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还要我来做?”
“他已经不爱这时的我了,但他还爱你。都到这一步了,为什么还是不承认你不甘心。”
“就算承认又能怎样?他已经没有情魄了。你们都没有后悔的机会。”
“后悔?我什么时候说过后悔?我没有做错任何选择。我有不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