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云谏一向知道澹台莲州性子活泼,就是独个儿住在后山当杂役的时候,没人与他说话,他都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却从没认真见过澹台莲州在人间时的模样,前几次来都不过匆匆一瞥。
这回他真的见着了。
澹台莲州走到哪儿,哪儿就有笑,他的笑声也在其中。
岑云谏听过澹台莲州的笑声。
却从未听过澹台莲州的笑声在一片笑声之中。听上去是那样地和谐融洽,一丁点也不突兀。
那些人尊敬地爱戴地称呼他为“莲州公子”。
有人感激地说:“莲州公子,您给我们吃的什么药?效果可真好,一夜之间,我的伤就好了许多。”
澹台莲州便笑着指一下他,道:“得谢谢那位仙人,他赠的药。”
岑云谏收了一箩筐的带着敬畏的感谢。
如今他俩关系反而比先前要好了,若要打比方的话,就像他们还没成亲前的状况。
澹台莲州待他像普通朋友,又不尽相同。
成过亲,分了手,怎么可能毫无罅隙地做回朋友?
再没有人比他跟澹台莲州更熟悉,也再没有人比澹台莲州跟他更生疏。
有次车队的人唱歌,澹台莲州给他们奏乐。
岑云谏不由得想起他俩琴瑟和鸣的日子,摸了半天芥子戒,犹豫着要不要把他的琴拿出来,没想到澹台莲州却不吹了。
他问:“怎么不吹了?”
澹台莲州理所当然地说:“我一个人吹累了当然就歇了啊。”
再过两日就能进入昭国边境。
澹台莲州打算在明天与荒城的各国人士就地告别,顺便也送走仙君岑云谏。
……
夜了。
澹台莲州举目眺望,正好瞧见星河瀑落的方向直指自己的马车,一旁傍着竹林,竹影婆娑。
他心道:枕着竹影,听着竹音入睡,倒是个美事。
澹台莲州搴开帐子。
岑云谏一动不动,像一尊端坐神龛里的玉像,不嗔不怒,无声无息。
澹台莲州唤道:“仙君。”
岑云谏睁开眼睛。
今天澹台莲州特意在附近找了个水潭,洗了澡,换上干净衣裳,见岑云谏睁开眼睛,才对他勾了勾头,道:“我有事想问问你,我们是在车里谈,还是出去走走?就在附近竹林吧,微风徐徐,倒也快哉。”
岑云谏并未踟蹰,选说:“竹林。”
两人就结伴进了竹林。
走没多久,黎东先生就不顾文雅地小跑着追上来,紧张兮兮地问:“公子,你这是去哪儿?”
澹台莲州好笑地道:“哪也不去,只是在竹林里与仙君散步,小谈一会儿罢了。”
黎东先生说:“我派几个人护卫您吧?”
澹台莲州眼睛都笑弯了:“我需要人护卫吗?”
黎东先生用不信任的目光瞟一眼岑云谏。
岑云谏佁然不动,心下一直萦绕不散的些许怪异感又浮现出来。不光是澹台莲州,澹台莲州身边好些个没去过仙山的凡人也没见多么敬畏他,并且是与澹台莲州关系越亲近的越是如此。
喏。
甚至还有像这个老头儿一样,用防贼的眼神看他的。
澹台莲州明白了,举了下手,保证道:“真是只是小谈一会儿,不走远,至多半个时辰我就回来。”
黎东先生这才悻悻作罢。
稍走远些,岑云谏忽地开口:“你在这儿过得的确比在昆仑要更快活。”
澹台莲州笑着点头:“嗯。”
又说:“我觉得你最近对我温和了,不像先前那次在皇宫,咄咄逼人,要与我恩断义绝似的。”
澹台莲州答:“那次不是你让我回昆仑吗?还让我心痛,我自然着了急。现在你又不逼我回昆仑了。你对我客气,我也对你礼貌,这不是为人处世的基本道理吗?”
走到丛疏之处,澹台莲州停下脚步,立于星空之下,问:“你日理万机,何时启程回昆仑?倒让你在这儿耽误了那么久。”
岑云谏道:“我说过了,送你回昭国我就离开。”
澹台莲州问:“你若能将昆仑对各国的庇护做好,又何须亲自送我这几天?若是一直做不到,你就是送了也没意义,下次妖魔还会再来。
“要是再有魔将闯进昆仑辖区抓我,你知道,我没有第二个噬心劫可以再解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