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握着一把装饰用的?长剑,是从祖父那?一辈传来,他离开?家外出闯荡的?时候,父亲在院中打磨了一夜,第二?天清早,母亲将这把象征家族传承的?剑挂在他的?腰间。
他是文人,只会做动脑子的?事,未曾想过,真的?会有动用这把剑的?时候。
前方树林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树叶抖动,赵骏声屏息凝神,手心里满是汗水,在对方钻出树林的?第一时间,猛地挥出长剑。
他全力?挥出的?一剑,对方轻轻松松便?侧身避过了。
一击不中,他毫不犹豫砍出第二?击,但对方只是握住了他的?手腕,便?叫他动弹不得。
“赵先生!是我!”秦疾怒喝一声,让被恐惧支配的?赵骏声重新找回了一些理智。
“是你……”赵骏声认出他来,“你……你放了我吧,我们无冤无仇,你就当没看见我。”
“你这样?还想往哪里去?”秦疾看着他血淋淋的?右腿,怒声道,“某是来救你的?!上来!”
他将背上的?箱笼放到地上,仅从中拿出岳涯送他的?流星锤系在腰上,然后背过身,蹲下,将宽阔的?后背对着赵骏声。
“上来啊!”他催促道。
“你……你为何要救我?你就不怕宰相怪罪?”
“科举都不开?了,宰相又如何!他又审不了某的?卷!”秦疾骂骂咧咧道。
赵骏声看着他陌生的?背影,那?似曾相识的?语气,却让他眼前浮现出另外一人。一个不及他腰高的?稚童,被泼皮无赖们推倒在地拳打脚踢,却一次又一次顽强地攀爬起来,再次扑向敌人。
“干你爹!干你爹!干你爹!”
稚童满口?鲜血,脊骨却始终笔直。
他于心不忍,问了周围的?人,才知?道他家中遭难,泼皮无赖们欺负他家里人老实忠厚,先是让他爹折了腿,又要将他娘卖到青楼,这稚童,是为保护母亲才如此。
那?时,他还相信善恶终有报,那?时,他还将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作为人生的?指导,相信苦读的?汗水终有回报。
“秦小弟弟?”赵骏声万般不信,却还是喊出了这个尘封已?久的?称呼。
眼前足有九尺之高的?壮汉,竟高兴地笑了起来。
“赵先生,你终于记起某了!”
那?笑脸上的?天真神态,与稚童同出一辙。
赵骏声又窘迫又难以置信,他还在愣着,秦疾已?经再次背过身去,催促道:“时间不多?了,赵先生,快上来!”
赵骏声顿了顿,迟疑地攀上秦疾的?背。
秦疾轻松将他背了起来。
“箱笼里的?东西呢?你不要了?”赵骏声疑惑道,他还记得秦疾此前箱笼寸步不离身的?样?子。
没想到秦疾毫不在意,轻松道:“死物哪比活物,死物扔便?扔了,某以后还会再有的?。”
赵骏声哑口?无言。
他想起了秦疾在他帐篷中的?质问。
“劫掠村庄的?主?意,是先生所?出吗?”
那?时应该产生的?羞愧,直至此时才将他淹没。
“……你为何还愿意救我?”他哑声道。
“无论先生今日是何模样?,某都不曾忘记当年之恩。”
秦疾一边背着他,一边大?步跋涉在长满杂草和藤蔓的?山林中。
“先生帮我们打赢了官司,不但分文未取,还慷慨解囊,请我们一家上酒楼吃饭……那?是我们家第一次上酒楼吃饭,回来之后,父亲兴奋得一夜未眠,第二?日便?去邻居家借了只鸡仔回来,想要等小鸡长大?生蛋,每日送鸡蛋给先生。只可惜,等小鸡长大?,先生也就不在镇上了。”
“那?只是再小不过的?一件小事罢了,连我都很?快忘记了……”
“对先生事小,对某一家来说,却是天大?的?事。”秦疾说,“自那?以后,周边的?混混们都不敢再来欺辱我们,父亲总是告诉某,要做先生一样?的?人,无论身处何种?位置,也要行侠仗义,不忘初心。那?只准备下蛋送给先生的?鸡,母亲从它身上搜集鸡毛做成了鸡毛笔赠给某,一次一次地念叨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寻到先生报恩。”
“那?一年的?收成,后来成了某的?束脩,教书的?夫子说某脑子不甚聪明,想靠科举出人头?地无疑是痴人说梦,但父亲说,从先生看来,读书确可以修身养性,所?以就算考不上功名,书也一定要读。”
“某原本只是农人之子,某原本也会成为父亲一样?的?农人。”
秦疾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