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起自寒微,故而对此犹为感同身受,江南地区实在是经不起再一次大型战争的消耗和摧残了。
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到最后都会成为国力的比拼,而江南地区的实力对比北方两国,可以说是惨不忍睹,压根不在一个量级。
现在摆在陈蒨面前的其实只有两条道路。
一是打完侯景就称帝,利用自己平叛的威名,加明夷军无与伦比的战力,和自己麾下的名将,生死豪赌,先联合北齐,再趁乱取西魏,夺下关中地区进行粮草补给。
然后将较为稠密的关中人口流动迁徙到江南各地,进行开荒务农。
二是广积粮,缓称王,回去专心搞几年民生建设,再过几年待江南国富兵强,宇文泰也该薨了,主打一个趁他病要他命,介时再图谋北上。
历史上,陈霸先打算走第一种,结果没走通,现在陈蒨选的是第二种。
原因无他,如今根本不是称帝的良机。
陈蒨听辛弃疾给他讲后世之事的时候,直接倒吸一口凉气,老天鹅啊,他叔父究竟是吃了多少花生米,才会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强行称帝。
南边岭南未附,西边王琳作乱,上游军阀盘踞,华皎、杜龛、张彪、徐嗣徽、萧勃,个个与本方实力相当,而且手握重兵不服管教,是实打实的“令不出建康千里。”
区区千里之国也能称为帝王吗,君士坦丁堡堡主还差不多。
从理智上来说,陈蒨可以理解他叔父年老垂垂,余下的年华所剩无几,所以急着登基,开创一个新王朝。
然而从感情上来说,陈蒨很想刀他。
陈霸先自己是爽了,过足称帝的瘾,做了区区一年零八个月的皇帝,结果整个国家和后继之君被他坑得凄惨无比。
大批的梁朝故吏、江南士人因为不服陈霸先,不肯归顺陈朝,纷纷流窜入北方,这对于国家发展是一笔不可估量的损失,更不用说那些为了平定内部动乱而消耗的国力,所流失的疆土。
等于说,陈朝从开国就是先天不足、罹患绝症的,后来再怎么抢救都只能是给它续命,完全失去了一统天下的资本。
陈霸先怎么就不能有点大局观呢,这开国之君是非当不可吗。
高欢、宇文泰都位极人臣,人家也没急着登基,而是等待水到渠成,时机成熟将机遇留给后人。二人死后好些年,高洋、宇文觉才正式完成了禅代流程,正式建国。
功成不必在我,这是一种坦荡磊落的胸襟。很不幸,陈霸先并没有。
这世上有的开国之君,给继承人留下了充实的仓廪,满满的国库,大把的精兵强将,可靠的托孤大臣,比如刘裕。
还有的开国之君,给继承人留下了四面楚歌的反叛者,还有一地烂摊子,比如陈霸先。
当然,这事还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比起梁武帝的作死程度,陈霸先给陈蒨挖的这些坑却又不算什么了,萧纲才是所有后继之君中最惨的一个,开局即剧终。
“我真想去给宋祖当继承人”,陈蒨听完之后沉默了半晌,叹息说。
怎么看都是天胡开局啊。
辛弃疾伸手拍拍他,笑容可掬地说道:“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往好处想想,我们陛下也很想拥有一个你这样的继承人呢。
……
萧詧听说陈蒨大军压境,急得如同锅中的烙饼,辗转反侧,茶不思饭不香。
他倒也不是一开始就放弃挣扎的,只是连日以来,传来的皆是败讯,外面关于陈蒨的传闻是一日更比一日离谱,什么天神降世之类的都来了,区区四十多天就直接杀到了他的都城底下。
萧詧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去迎敌,都被陈蒨和他的部将像割草一样消灭掉,不费吹灰之力。
萧詧开始胆寒了,感到无比害怕。
他本就不是做皇帝的这块料,如果没有突如其来的侯景之乱,如果不是梁元帝杀了他的哥哥,将他逼反,他还在平平安安地当着他的地方太守,做一个吏治清明的好官呢。
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常言道,不在压力中爆发,就在压力中变态。
而萧詧他不一样,他冥思苦想了几天,又召集了自己的一帮亲信议事,压根没得出什么应对之策,索性人一瘫,摆烂了,蒙头大睡。
部将尹德毅奉命守城,送来紧急战报下迮戍已失,樊城成为一座孤城岌岌可危,请陛下速速披甲登城,亲自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