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已经很老了,无情的岁月和长年足疾的折磨,早已消磨了他从前的豪情壮志和意气风发。
但即便如此,他作为蒙元神话的缔造者,在大都这座城池中,依旧拥有着无与伦比影响力。
元人们近乎盲目地信仰着他。
见君王入城,城头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欢呼,无数战士与子民都在喜极而泣,绝望的气氛一扫而空。
陛下回来了!
他们终于拥有主心骨了!
郑成功也轻笑一声,低眉擦拭着自己的佩剑,澄清如水的剑锋映出他笑意如许,灿烂似晴川,甚至比这些元人还要高兴。
等了这么久,总算可以动手了!
忽必烈不仅是元朝的君王,更是一位视荣耀高于性命的草原战士,他一定会死守大都,死战不退。
而城中元人受他感召,也不会再想着逃跑,可以直接一波带走。
忽必烈未作片刻休息,立即来到城头了解战况。
随着土土哈等人的汇报,他脸上逐渐怒意蒸腾,忽而一声暴喝:“够了!短短数月就被人一路打到家门口,朕自御极以来,从未有此奇耻大辱!”
众将都面露惭色。
忽必烈作为一名马背上得天下的军事家,对于战场形式有着相当敏锐的判断,很快就看出了郑成功蓄意放他入城的意图。
但没办法,对方这是明明白白的阳谋,无论他愿意与否,都只能顺着往下走。
新宋火器来势汹汹,彻底堵死了从大都往外的撤退之路。
他既然已经进了城,就只能死守到底,待到新宋大军远道而来,坚持不住而退兵,再图后事!
譬如那什么按兵不动的玉速帖木儿,日后定要给对方点颜色看看。
不得不说,忽必烈对眼下的形势预估,还是太过于乐观了。
也许因为半生戎马,战无不胜,长期的胜利早已麻痹了他的头脑,让他觉得,此次围城的新宋军团,就和以往那些不堪一击的对手们一样,终究会在大元铁骑侠化为齑粉。
他根本不知道,他将面对一群怎样可怕的对手。
此刻,元兵们纷纷道:“陛下,请传圣令!”
忽必烈拔出了弯刀,猛地击向城墙砖瓦,电光火石之间,雷霆四溅:“先去杀几个汉人祭旗!”
他知道,自己这么久未得到任何消息,必然城中有人在帮助新宋,而且这个人的地位还不低,很可能是他的亲信。
忽必烈立刻派人将一些金莲川幕府的汉儒,元廷中的汉臣,从前南宋那边投降过来的汉人,还有其他一些人,统统拉了出来,套了枷锁,押上城头。
其中,就包括原本隐居在庐陵联络义军,过来给弟子张珪过生日,结果一不小心受牵连,被迫滞留在大都中的邓剡。
这运气也是够倒霉的。
而真正送出印玺的宫廷琴师汪元量,早在第一时间就被郑成功等人接引走了,如今正在新宋军中帮忙。
忽必烈刀锋一扬,随手斩杀了身边一个正在哭天抢地的汉人。
哦,原来是南宋前状元丞相、投降大元的高官第一人留梦炎。
“将他们全都吊在靶子上,全军射箭!”
士兵们听令,纷纷都搬出铁架子,将这些人一个接一个地吊了上去。
在快要到邓剡的时候,唰,一支利箭陡然从旁边飞了过来,直接穿透了那个准备动手的士兵心口,一击毙命。
张珪握着弓,神色惨白,作为统帅站在人群最前列,蓦然拜倒:“我的老师无心政治,绝无此意……”
忽必烈瞬间暴怒:“你也是叛徒?!”
张珪是他亲自培养出来的昭勇大将军,准备托以后事之人,给下一任皇帝留的帝师。
朝廷里每个汉人他都几乎都怀疑了一遍,独独没有怀疑过张珪。
“我不是,我愿为大元战至最后一息”,张珪立刻摇头道,可是手指依旧紧攥着弓箭,不肯松开。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师去死。
忽必烈看着他,眼神逐渐变得森冷,失去了温度和耐性:“你既然一心求死……”
就在这一刻,远处忽有一支长箭破空而来,急如惊电,猎猎破开高天冻结的层云,径直刺向了邓剡的心口。
元兵们骇然看去,发现这支箭居然是从新宋营地的方向射出。
新宋的最前锋军就驻扎在大都城下,离此地俯仰可见,城头的一切也是看得历历分明。
文天祥见到邓剡遇险,眉心立刻就蹙紧了,下意识道:“光荐他……”
郑成功神色冷肃地举起弓,对准了邓剡的方向:“为了避免他受苦,我来送他一程。”
他的声音中沉浸着锐利的锋芒,纤长眼睫一动不动,洒满了日光,如同白蝶落满了金粉的羽翼被封在了冰雪中,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冷意。
文天祥:?
他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失声惊呼:“使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