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十分清亮:“唯有明珠,方可因细小瑕疵而蒙尘。至于歪瓜裂枣们,若有些许缺陷,只能叫雪上加霜,惨绝人寰。”
于谦:“……”
他忽然警觉:“你不会也对先生这样吧?”
谢翱摇头:“那倒不会。我对丞相万分敬仰,他在我心中如同一面不朽的旌旗,绝非尘世中人。你就不一样了,你我之间显然更加亲近。”
于谦:?
你不要过来啊!
月余后,双方如期合兵,平虏军大旗迎风招展,迅速占据了沿海的几个城镇。
能取胜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占了时机之利。
浙东沿海一带的元兵,多是张弘范旧部。
张弘范一死,张珪又忙着在庐陵给邓剡修墓,无以为继,这群人现在整一个就是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
加之浙地流民众多,尽是其他地区的百姓,因为不堪元朝繁重傜役赋税,而流亡至此,一见文天祥打出“平虏”旗号,顿时蜂拥蚁聚而至。
反正南人在元朝是第四等人,反正也活不下去了,干脆就此反了吧!
其声势浩大,犹胜过两年前文天祥奉召起兵勤王。
毕竟起兵勤王,只是为了保护宋朝国祚,而平虏起义,却是百姓们选择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哪个更有号召力,简直一目了然。
起义的星火瞬间燃遍浙江各地,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向其他地方蔓延。
整个江南地区的文人士绅,多有响应接洽者,往来信笺如云。
于谦每日花很大的功夫,帮先生处理这些传讯,根据来自史书的记忆,判断他们每个人到底可不可信。
一些别有用心之人,被他干脆利落地剔除。
而一些乍看起来比较边缘的小人物,也被他捞了回来,予以重用。
天幕前的观众们:“……”
尼玛,于谦这是直接开了历史挂,要一飞冲天啊!
到这一年深秋,元廷眼看起义闹得越来越大,终于坐不住了,派来了浙东宣慰使、名将史弼征讨。
史弼武艺强悍,膂力过人,最喜欢的是弓马开阖、直来直去的强攻模式,酣畅淋漓,一来就制定下了正面对抗的战术。
平虏军秉承着“敌进我走,敌退我追”的策略,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走寻常路。
每次史弼一来,就疯狂跑路,等史弼气势衰颓、沮丧退去的时候,又大军杀出来,直接给了他致命一击。
如此三番五次,到了次年,史弼军队直接被玩没了,就连本人也在一次埋伏中,中箭而亡。
此时,元廷的名将大多在西征线上,抽不开身,忽必烈遂下旨,命闭关读书了一年多的张珪挂帅,率其父旧部前往浙东,征战平乱。
张珪的兵法,大半来自他父亲张弘范的言传身教,小半则来自邓剡。
很不幸,这两位于谦都很熟悉。
厮杀即将拉开序幕的前夜,于谦和先生坐在军帐中议事。
“先生”,于谦身披满天柔和的星光,看向文天祥,“我以为,光荐和张弘范思路都颇为灵活,绝不拘泥,张珪也当是如此,敢于行冒险之事。”
“何不故作疑阵,分兵三股,卖一个破绽给他,然后一举诱入彀中?”
文天祥低眉沉思,眼睫上流转着一抹秋霜凛冽的光芒:“好。”
于谦又与他议定了战事的诸多细节,传令下去,让各部严格按照计划行事。
夜深人静,二人俱都沉默下来。
此刻,夜风吹开帘帐,原野之上,星河之间,千帐灯火都已安歇坠落,唯有一片旌旗明明灭灭。
这是狂风暴雨到来之前,最后一个静谧的良夜。
于谦眺望一阵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血流成河的厮杀,他出神了许久,目光又慢慢回落到先生身上。
先生正坐在灯前,提笔写一首战地小诗。
星辉在他如雪的指尖轻轻流转,又淌在纸笺上,蔓延成一片琉璃般的水河。
他在写:“青山是我安魂处,清梦时时赋大刀。”
于谦觉得这首诗调子太悲,总让人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但他又不好阻止先生写诗,只好趴在桌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先生,一派望眼欲穿,希望先生快点关注到他。
文天祥终于不得不搁下笔:“廷益为何这般看我?”
“因为先生好看……”
于谦顺口一说,立即纠正道,“不是,因为我想要这张纸。”
先生有点无奈,只能将新成的诗作递给他:“廷益这么喜欢收集我的作品,莫非想以后为我编文集?”
于谦眨了眨眼:“好呀。”
可是他转瞬又想到,他会一直仗剑守在先生身边,一直保护对方的,所以,他多半会死在先生之前。
于是他便改口道:“不不,先生定然长命百岁,还是由你自己晚年来编写文集吧。”
次日,文天祥发表了一通战前动员讲话。
于谦随即起身,振臂高呼:“诸位,我们的口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