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莫亚蒂怜悯地对我说,‘这是难得的美德。’
真想给这个不要脸的逼一嘴巴子。可惜他在他母亲给他留的小星球上,我鞭长莫及,打不到。
今年春天,莫亚蒂买了一百头羊,毫无章法地养在那颗碧绿的星球上。他打算,等羊都死了,再继续流浪。他和我通讯时,躺在最大的羊的背上,白绒绒的羊咩咩叫,草浪滚滚,他和云一起移动。
‘你跟养个没解决恋母情结的儿子没差别。’莫亚蒂锐评,他瞥向我,‘你怎么想的?放任这个小鬼凑在你面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和他复婚。’
‘哪有,’我摇头说,‘小缘就是个孩子。他还这么年轻,只是太迷茫了。’
莫亚蒂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无所谓地说,‘随便你吧。你真是带孩子带上瘾了。’
倒也不是,我心想。但究竟是为什么,我也不想多说。
晚饭我和奚子缘如约吃上了西红柿炒鸡蛋,剩下的一只鸡,一半拿来炖汤,一半和红薯一起烤了。
这段时间以来,奚子缘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尽管说话还是絮絮叨叨的,常常讲着便忘了重点,但每次和我说话都神采飞扬,白皙的脸颊上还飞着一抹红,气色不错。我听他讲这些年来他的探案、侧写,和好多次有惊无险的侦查经历。
夜色深了,他起身回家,我提着手电筒慢悠悠地送他。送到他家门口了,他不放心我,又把我送了回来。我哭笑不得,也好在这个小插曲让我想起来告诉他明天我外出,后天才能回来。
“冻冬哥,”奚子缘朝我挥手,夜色里他白色的围巾反射着光线,倒格外明亮,“那后天见!”
“后天见,小缘。”我笑眯眯地看着他开开心心地回家,围巾的尾巴一甩一甩的。
最近一直在下雨,从夜晚下到天明,噼里啪啦不停。再不出太阳,我总感觉我的风湿要犯了。为了抵御湿气,我出门特地穿上了保暖袜和护膝。我发觉,老一辈人说的寒从脚上来还真有道理。
搭上陈丹给我安排的私车,不过二十分钟,我就到了约定的公园。他忙着开会,中午吃午饭才来,我刚走过门口,不远处的沈芸云就走了过来。
和上次见面相比,这个年轻的omega变了很多,他浑身上下都穿着黑色,黑色的毛衣,黑色的长裤,黑色的大衣,衣服宽松,将他整个身体都笼罩在黑色里。不仅是穿着打扮,他的相貌气质也变了。他随意地披散头发,那张我印象里精致饱满的脸变得消瘦,过去骄横明亮的眼睛也黯淡了下去。
这个孩子的身上发生了一些悲伤的事。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明白。
“久等了吧?”我微笑着问他。
他愣了一下,踌躇片刻后,又扯出笑,“您好,您好!”
沈芸云走到我身旁,我转头望向他时,他小心翼翼地对我说,“对不起,”他说,“我为上次对您的出言不逊道歉。希望您能够原谅我。”
我懵了一下,我想不起来上次见面我和他说了什么了,好像什么也没有。我只记得他和柏莱不欢而散。想起面前的omega是柏莱的初恋,还劈腿了我的养子——我猜测他应该是尴尬这层身份。
我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那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儿。咱们各论各的,没事儿,不影响。”
我不想这次聊天聊到别处,将话题掰回正轨,“想和我聊些什么呢?”我望着面前的omega,诚恳地说,“我的很多想法都挺理想化的,啊,就是很空想。不一定能帮上忙。你听听就好。”
沈芸云没说话,只是呆呆地注视着我。他像是被谁偷走了活力,整个人迷茫困苦。
“别紧张,孩子。”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希望能缓和这个全身僵直的青年,“什么问题都可以。”
我看他没有拒绝,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我和他走向公园深处,春雨后,青草的甘甜味扑面而来,沈芸云渐渐放松了下来。他抿了抿嘴,扬起下巴。
噢,他做这个动作时,曾经那种俏丽骄傲的劲儿又回来了。我心想。
沈芸云缓缓开口,“我以前觉得alpha和omega应该是相互利用的关系,alpha将omega视作玩具,omega将alpha当作工具,很合理,很公平。”他说,“后来我觉得,alpha是剥削者,omega是被剥削者,beta介于两者之间。”
“现在呢?”我问,
“现在,”他停顿了一下,“现在,我发现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受害者。”
“真让人绝望,”沈芸云说,他哽咽。这个孩子看上去,心都要碎了,“这个世界,让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