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说起他呢。
今年秋天即将年满六十九的姜冻冬想了许久。
一切似乎要从最初开始说起。
最初,姜冻冬才十六岁。得益于战争的激烈,军校开始扩招学生,从二十四岁,到二十二岁,到十八岁,到十六岁,再到“虚岁满十六,性别不论”。
姜冻冬成为了那个时代首批进入军政领域的omega。不像如今从十六岁培养到二十八岁,乃至三十岁为止,那时的军校并未给它的学生们太多时间。从入校,到毕业,再到被投入战场,前后不过一年。
十七岁的姜冻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毕了业,稀里糊涂地进了军队,途中还稀里糊涂地和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结了婚。
由于omega性别的特殊性,姜冻冬入伍的前两年都是观察期,他必须依靠军用抑制剂和伴侣的标记度过发情期。按照规定,他得在十九岁接受完全的腺体摘除手术后,才能清算军功评定军衔。
可是,当姜冻冬十九岁,他又被告知希望他留下后代,再进行腺体摘除手术。
通知姜冻冬的是一个上了年龄的beta,做战争中做文职工作却颇有权势。尽管他的语气委婉,但姜冻冬听懂了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不生育后代,你们就不会给我切除腺体,也就永远不会给我我应得的军衔?”姜冻冬问。
对方微笑地点头。
“这太荒谬了!”姜冻冬不能理解,他看向身旁的柏砚。
柏砚垂着眼,并不看他。
“我和我的伴侣没有生育后代的计划。”姜冻冬皱着眉说。
对方温和地告诉他,“不是你和你伴侣的孩子也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你要留下an等级的基因。”
“你在和我开什么玩笑?”姜冻冬沉着脸,“我和柏砚结的不是开放式婚姻,我们选择的是绑定婚姻。结婚契上都还有我和他的签名。”
“年轻人,要学会变通,”对方笑着劝慰,“更何况,你的伴侣也同意这个提议。”
姜冻冬扭头,他看着柏砚,他这下明白了为什么进入谈话屋开始,柏砚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原来他早就知道这个决定。姜冻冬终于意识到,他的丈夫背叛了他。他和其他人达成了共识——共识该如何更透彻地剥削他的妻子,剥削一个空有an基因等级却无权无势的omega。
姜冻冬不可置信,他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
“你同意?”姜冻冬问柏砚。
柏砚抬起了头,他望着姜冻冬,没有说话。可他平静的眼神揭示了他的态度。
死寂在两人间蔓延。
而屋子里的另一个人,仍孜孜不倦地试图教导这个不识时务的omega,“你是我们宝贵的资源。身为an等级的omega,你要学会实现自己的价值。我们帮您选了好几个优质的alpha,绝对能帮你延续优质的基因。”
多么可笑。在姜冻冬冲锋陷阵,和死亡搏斗了两年后,在他来结算早该获得的荣誉时,他们告诉他,他所做的、所坚持的,都毫无意义,回归家庭才是他的价值,淫*才是他的美德。
“出去。”姜冻冬对beta说。他的目光死死地锁住柏砚。他无暇再顾及别的任何事,他需要他的丈夫立即给出一个解释。
可身处高位的beta依旧喋喋不休,他以成为帮凶为荣。
姜冻冬再也无法忍受,他猛地瞪向beta,怒火将他的双眼烧得异常明亮,“我他妈叫你出去!”
属于an等级的信息素爆发。平日无害的、发光的白鸟占领了每个角落。所有的鸟都盯着姜冻冬怒目而视的方向,明明只是可视化的信息素,只是虚化的图像,可它们却带着一种炙热的、灼人的力量,仿佛能将人燃烧殆尽。
beta再也没了从容得体,他收起教导者的嘴脸,仓皇地夺门而出。
现在,狭小的谈话屋里只剩下姜冻冬和柏砚两个人,和一张圆形小桌,与一把空椅子。他们面对面坐着,姜冻冬努力平复着信息素。歇斯底里的发泄毫无用处,他需要用冷静理智的状态和柏砚谈谈这件事。
头顶的灯闪烁不定,昏暗的环境模糊了人对距离的感知,更适合交心的谈论。
柏砚开口,“生下这个孩子,对我们都有益。”他说,“他会很有用。”
姜冻冬气笑了。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仇恨柏砚的有用论。
“所以我也只是一个有用的工具吗?”姜冻冬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