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滑了快一周的雪,最后在白象群山的两天,姜冻冬说什么也要休息。
裴可之见姜冻冬今早一起床,就直挺挺地瘫在沙发上打定了主意不起来,他也不勉强。“行啊,我们今天在酒店看看电影吧。”裴可之把终端给姜冻冬,要他在上面选些小吃零食。
“你请我?”姜冻冬狐疑地盯着裴可之,总觉得他突然这么大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虽然总爱和姜冻冬斤斤计较,但那是兴趣使然,裴可之可从来没对他真正小气过,“要不然呢?”
“多不好意思的。”姜冻冬虚伪地客气道。随后,他毫不犹豫地选了平时舍不得吃的进口巧克力。吃垮地主,人人有责!
当客房机器人送来他们下单的零食,两人刚好选出了要看的影片。一部普普通通的纪录片,记录两性时代男人是怎样进化成为男妈妈,避免性别灭绝的。拿来下酒正合适。
屋内的恒温系统停止升温,姜冻冬正翻着购物袋,挑挑拣拣。他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裴可之清晰地看见他的脚背上一两点老年的斑。
姜冻冬的脚年轻时就不好看,没有圆润的曲线,光洁的肌肤,右小脚趾上连指甲盖都没有,裴可之知道,那是姜冻冬自己削去的。老了,他的脚更不好看了,厚厚的茧下面青色的血管纵横交错,凹凸不平的,一看就知道这双脚的主人走了太多的路。
“姜冻冬。”裴可之忽然叫了全名,把姜冻冬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豆干掉地上。
“干嘛啊,吓死我了!”他捡起豆干,回头瞪了他一眼。
“就是想吓一吓你。”裴可之笑眯眯地说。
姜冻冬死鱼眼,满脸都是‘果然还是得找个地方把这个孽畜给埋了’的阴暗表情。
等姜冻冬美美地把爱吃的零食依次放在茶几上后,裴可之按下启动,大屏幕上,纪录片开始播放。姜冻冬盘着腿,占据了大半个沙发。开了封的大包薯片放在两人中间。裴可之献出一只手,充当支架,帮又啃鸡爪又开豆干,忙得热火朝天的姜冻冬端他的可乐。
纪录片里的画面不停变换,裴可之侧过头,看见姜冻冬油汪汪的嘴和傻乐的表情。
维特问过裴可之很多次,问他究竟喜欢姜冻冬什么。
维特不理解他哪儿比不上姜冻冬,他有更好的外貌,更高的学历,更自律的生活。尽管经常歇斯底里,可只要裴可之愿意,他始终都能温顺而乖巧。想不通的维特只能钻性别的牛角尖,他认为裴可之对姜冻冬的感情是源于性别。为此,维特提出过可以为了裴可之做信息腺体手术。
‘如果我是因为你更美,更聪明,更优秀,更听话而爱你,那当我遇见另一个比你美,比你聪明,比你优秀,比你听话的人,我是不是应该去爱他呢?’裴可之告诉维特,‘爱不是竞争,不是只有赢家才值得被爱。’
他的话打消了维特去变性的念头,也让维特愈加绝望,‘你到底爱他什么?明明我们更早遇见,你和我更早在一起。’
那么裴可之究竟喜欢姜冻冬什么呢?和他在一起时总是轻松的状态?快乐的生活?貌似都不是,裴可之本身就是个稳定的人,他并不需求这些情绪价值。
‘或许是品质,’很久之后,裴可之终于能回答维特,‘他作为人的品质。’
维特对此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纪录片正放到高潮部分,裴可之还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姜冻冬打量,姜冻冬忍不住了,把薯片递给他,“我也没吃多少,给你留了一半。”他以为是吃独食让裴可之的小气病发作。
裴可之哭笑不得,“我不和你抢薯片,”说完,他还是顺手把大半包薯片捞回了自己怀里,“但是不吃白不吃。”
姜冻冬翻了个白眼,拿过裴可之手里的可乐,“那你瞅我干啥呢?”
裴可之看姜冻冬蜷在沙发里的样子,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拿起遥控器,按停了电影,“我在想,我把我离婚的事告诉你了,”他说,“你从没和我提起过你的,有点儿亏本。”
“你说小缘啊,”姜冻冬明白裴可之这是想谈一谈,他放下搁沙发上的腿。他耸耸肩,“我和小缘分开很正常吧?毕竟我们岁数相差这么大,当初和小缘结婚,我就知道我俩肯定长久不了。”
裴可之笑了起来,“你还是这样,从来都不期许长久的亲密关系。”
“怎么会呢?”姜冻冬反驳,“我就住在我们当年一起选的养老屋里。至少和你一起购买这个房子的时候,我想过我们一起走到现在会是什么样。”
裴可之拿薯片的手顿住了。他的目光落在姜冻冬的脸庞上,他下意识去辨识姜冻冬的情绪。姜冻冬说这话时非常平静,是裴可之所不希望的平静。
“其实我当时没有想到会和你分开太久。”裴可之若无其事地拿起薯片,他说,“我太年轻了,太自负了,我以为我能很快处理好和维特的事,再和你重新开始。”
姜冻冬没有想到话题会提起他们离婚的事。他无奈地望向裴可之。“可是你并没有。”姜冻冬说,“而我也开始了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