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兽俯首,停止倒塌的神庙千疮百孔,暗无天日中韶宁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咽了口唾沫,手小幅度地往后缩,少顷,他把她拉了回去。
黑暗间韶宁看不见他的表情,听见他问:“帝姬?”
她确定了眼前人就是镜妖的事实,水镜可照前世现来路,一眼看穿她的前世是禁忌主。
韶宁笑得比哭还难看,“你想要什么?”
镜妖未答,她已先一步猜到他的目的,大概率是想要她梳妆镜中的水镜。
“帝姬会给我吗?”
“你要它做什么?”
“水镜一人即一族,当然是杀死主体的意识,取而代之。”
韶宁攥紧乾坤袋,不语。
他料想到了她的选择,随即抬起左手掐诀,神庙重见天日。
他们站在神庙门槛边,正面迎接第一缕阳光,韶宁眯眼,阳光穿过他们,照进神庙。
神庙破败,洛韫珠站在几步远处,面色惊疑地看向韶宁和另一人。
在她发问之前,四周墙壁与倒塌的建筑开始褪色脱皮,如画入水,色彩流动消散。
接着是高悬于空的曜日,是绿意充盈的草木,是任何目光所及之处。
空白的部分被重新着色,一笔一划,绘制出一幅新天地。
眼前山葱草绿、深庙古钟一一消散,新世界由镜子拼接,但这里面的空间比韶宁曾见过的任何一个镜中空间都要广阔完善。
天是镜,地是镜,广袤无垠。
草木没有颜色,太阳尚未高悬,唯有坐落于其上的神庙金碧辉煌,绿砖红瓦一块不落。
这里就是妖兽藏身的第二套体系,是一幅未完成的画作。
面前的镜妖不是水镜本体,且镜妖一向法力低微,他怎么会创造出如此浩瀚广阔的镜中天地?
韶宁回头看向神庙内,她和洛韫珠眼对眼,第一次从对方眼底看见了无措。
身后的诸神庙比最初见的那个大得多,实打实打得起‘诸神’二字。
庙中‘诸神’按次入座,纵横约二十多位妖鬼,依旧是以雕像形态示人,不过多了几分灵气,不少雕像身上还有伤痕。
掠过妖鬼,供奉的高台上放着初入诸神庙时所见过的珠盒。
盒中琥珀色宝珠华光昭昭,法力四引,支撑起整个镜中天地的运转。
但是还不够支撑这片天地的完善。
看她目光落到宝珠上,淨琉璃很开心,问:“故人之物,帝姬可识得?”
韶宁茫然摇头,他也不解释,率先打破静默的是庙中的妖。
宝珠台下的一排妖法力最高,最前头的狐妖仅剩一尾。
九尾狐仅剩的一条尾巴围着八条断尾,它尾巴尖小幅度动了动,狐口吐人言:“淨琉璃,这两位是新来的神?怎么人模人样的,像人的不是好神。”
狐狸眼瞥向洛韫珠,“有个狐族后代,在老祖宗面前,竟敢藏匿了血脉。”
被唤作‘淨琉璃’的观音拉着韶宁往庙内走,“她们可不是我们这些伪神可相较的人物。”
他一向笑脸迎人,笑起来时细长的眼微弯,瞧不见淡灰色的瞳孔。
牵着韶宁的手攥得很紧,淨琉璃半眯着眼,另一只手指向她。“譬如这位,不仅是魔族帝姬禁忌主的转世,还是——”
他卖了个关子,在九尾狐尾巴扇过来前道:“——太易上神的神妃呢。”
“实打实的神妃,我们怎能与之相较?”
韶宁猝不及防地掉了马甲,她和洛韫珠近在咫尺,面对对方后退半步的动作,埋头说了声‘抱歉’。
九尾狐听闻此言,冷哼:“魏枕玉小儿,当年斩吾八尾之恨未得报。今日捉了他的神妃,若能报当年之仇,未必不可!”
淨琉璃面上笑意不减,“不可,若魏枕玉知道了,上神震怒,我们还有活命的路吗?”
“吾早已不同于当年,区区魏枕玉,还不值得吾畏惧。”
狐狸尾巴卷着断尾反复数点,它轻蔑道:“修真界归他管,镜中天地可与他无关。就算他发现了镜中天地,一个人单枪匹马不说,我等多修炼了三千年,杀死他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九尾狐旁边的金蟾没有前腿,它张开大嘴想附和,一动嘴,口中铜币滚落,在光滑的地面滚出几米远。
金蟾跟着铜钱跳到远处,它低头叼起铜钱,复而想说话,铜钱再次掉落,它再低头用嘴叼铜钱,如此反复。
九尾狐眼见心烦:“蠢笨。”
金蟾脑袋被狐狸尾巴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它叼着铜钱不敢张口,身子被狐狸尾巴卷着,四脚朝天地丢到尊位处。
韶宁第一次见到此等阵仗,眼前诸妖看起来不聪明,但是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