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通过宫主令听见的平缓呼吸声,就在他枕边。
他侧身望向她,二人共枕而眠,情同夫妻。
一道细线缠在二人指尖,她抬眸,问他要十二只萤火虫。
“我是谁?”
‘师尊。’
“再唤一声。”
面具和剑被丢到身侧,细汗打湿了银发,他胸口起伏,另一手攥紧道袍,掐进掌心。
疼痛让他清醒,清醒着发梦。
道袍上的凤纹被揉得一团乱麻,皱巴巴的,与往日的仙风背道而驰。
韶宁就在眼前,近在咫尺。
她拥着他,说话时的气息洒在肩侧,热、湿,很痒。
疗伤的手划过腰腹,指尖挑起全数心跳。
加快或是放缓,由她支配,任她予取予求。
“唤我。”他声音低哑,对韶宁道。
寻声而去,她远在天边,隔着窗扉床帐,仅余一线罅隙供他窥视。
声音断断续续,透过朦胧床帐,探出床边的手努力向外攀伸。
她失神地望向他,向他伸手。
他误把此行为解读为了邀请,温赐上前,妄图触碰她的指尖。
她与他的指尖,止于分寸。
‘师尊......’
可是她唤的是执夷。
她与他的指尖,相隔千里。
掌心的凉意让温赐猛然惊醒。
长袍遮掩着不堪,他单手撑地起身,凑近铜镜,用神识瞧自己的脸。
没有眼鼻唇,只有模糊的轮廓。
他呼吸放缓,神识落到眉心。
帝心劫,一道很浅很淡的红线,屹然出现在他的眉心。
何时出现的?毫无察觉。
心跳短暂停滞后他是无尽的庆幸与后怕,好在发现得早,还来得及挽救。
帝心劫的颜色会随着七情六欲的产生而加深,现在只是初期,还能挽救。
温赐失力跌坐回地面,他还可以悬崖勒马,把情丝斩杀在摇篮中。
对。
他不想死,不想丧失所有修为变成一棵草。
他修炼了这么久,捱过日日夜夜的风霜,杀了这么多人。
怎么可能前功尽弃,满盘皆输?
他要悬崖勒马。指尖在帝心劫上流连,温赐躺在大殿中,思绪繁乱。
遏制帝心劫生长的法子,只有斩杀另一方。
杀了韶宁......
自己又回到了五百年的漫长岁月中,孤独寂寞。
他已经识得七情六欲,为什么还要回到乏味单调的过去?
温赐知道有动身不动心的无情道修士,心头的侥幸暗自滋长。
如果真有把她困在自己身边的那一日,不动心只动身。要她服软,声声唤自己师尊,好像不错。
起身时温赐神识落到指腹,苦情丝好像真的消失了。
方才他察觉不到她的情绪。
帝心劫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前些日子他并没有留意。
是在什么时候指腹一点红,换成了眉心一线?
他拿来软帕擦净污秽,他舍不得成仙封神,也舍不得食髓知味的欲望。
难辨孰优孰劣。
如果都能兼得就好了,他都想要。
丹田的道心动摇不定,一侧出现肉眼不可察觉的裂痕。
它漂浮在丹田中,等待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