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不如说来都来了,他调整好心情,再度走进摆满钟表的房间,然后推开了房间尽头的一面几乎和墙壁融为一体的木制窄门。
门内一片漆黑,房间入口处摆放着一只燃烧到一半的蜡烛。厄里亚捡起烛台,将蜡烛举高,烛光以一种超乎寻常的缓慢速度笼罩了大半个房间,就好像有人对这个世界施加了慢镜头效果。
厄里亚忽然知道城镇里的人去了什么地方——前方一米左右的位置躺着两具相拥的尚未腐烂的尸体,两人的表情非常安详,甚至带有一丝解脱感。
他在尸体前方沉默地驻足片刻,确认这里没有留下任何遗言之类的线索,便转过身关上门向外走去。
走到正门前时,远方吹来一阵轻柔的风,将厄里亚手中的烛台和墙壁上的蜡烛吹熄灭了。
他再回过头,发现整间屋子都陷入了仿佛牢不可破的黑暗之中。
但并不是小镇里的每一个人都在末日降临前选择了自杀。厄里亚又检查了几个亮着灯的民宅,发现其中有一部分单纯是主人不在家、去了其他地方。
他们能去哪?
厄里亚的目光锁定了矗立在城市中央的、犹如飞船般的地标建筑。他有种预感,在那能找到可以沟通的人类,也能解答他迄今为止遇到的困惑。
……
厄里亚抵达城市中央时,看到天空中悬挂着一轮巨大的银白色圆月,地标建筑周围是一栋栋比小镇里的居民住宅更加奢华的独栋庄园,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排列整齐的门窗,窗户里亮着白炽灯特有的柔和光芒,擦拭得十分光亮的铁门半掩着,参天古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枝叶交错间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其中有几栋建筑的砖瓦上挂着类似天线的人造装置,如果不是周围的环境太过原始,它们看上去几乎像是20世纪的风格了。
厄里亚没在这些庄园附近逗留。他急着去到那栋飞船形状的地标建筑,不知为何,他越是靠近那个方向,就越能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吸引力,好似有一种特殊的、源自血脉的力量在呼唤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到后面他几乎跑了起来,只在进入‘飞船’建筑的正门之前停顿了一下——社恐人的灵性直觉忽然动了,即使到了如此紧要的关头,厄里亚依然不想正面和一群三观不同的人类打交道,于是他脚步拐了个弯,从旁边的农舍里顺走了一件浅色的斗篷。
虽是不告自取,但世界都要毁灭了,沙箱又是命运之主创造的,所以应该不会有人介意吧!
他用兜帽将自己的脸遮挡住,只耽搁了一小会功夫,来自‘飞船’内的召唤就变得更加强烈了。
‘飞船’的正门是高大恢弘的拱形,大约有七八个成年人摞起来那么高,门框上雕刻着细腻繁复的花纹,最顶层的花纹上爬着少量青苔,左右两侧悬挂着两盏火炬,其形状和小镇城墙外的照明工具差不多。
不过这回,由于门框边的灯饰为了配合正门的大小,被建造得足够大,厄里亚一眼便看到了灯座上绘制着的他熟悉的标志:
是一个被倒立的五边形边框包裹着的字母“s”!
这是超人的标志!
厄里亚不禁边走边想到,看来沙箱迭代了无数次以后,里面的生物已经快要被超人腌入味了……恐怕自从红子在恐龙化石上留下了破译世界真相的关键信息,有关他的传说就开始在人类社会中隐秘地流传,哪怕他把自己从救世主的身份上摘出去了,和他有关的符号终究还是与‘火焰’、‘照明’等积极的意象联系到了一起。
若是平时厄里亚很愿意驻足多研究一会,可惜今晚时间不等人。
他像一阵风似地刮过古朴幽深的走廊。
前进了大约两三分钟,厄里亚都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活人,直到他来到建筑深处的一座把守严密的旋转石阶前,两个身穿盔甲手持燧发枪的士兵伸出手拦住他,其中一人用陌生的语言喊道:“你是谁?!站住!祭祀重地,不许再靠近了!”
他们给了厄里亚一种既年轻又苍老的矛盾感。
可能是因为时间流速带来的影响,也可能是世界末日的压力……不管怎么说,这两个活人身上的腐朽气息极为明显,厄里亚与他们打照面的一瞬间,甚至没忍住用手捏了捏鼻子。
而且他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尽管能通过肢体动作理解他们是不想让他过去。
面对迎面而来的枪口,厄里亚脚步不停。
离他最近的士兵面露惊恐,又大喊了两句厄里亚听不懂的话:“别再动了!我要开枪了!教皇说过所有干涉召唤命运仪式的人格杀勿论!”
旁边的另一个士兵忍不住开口:“等等,他穿着汉斯的衣服,没准是我们认识的人,最近有很多家伙受不了一潭死水的环境,都要发疯了,城里的活人越来越少,也许我们应该再给他一个机会……”
他的话来得太晚了,前方的守卫在惊慌失措中按下了扳机。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子弹咆哮着冲向厄里亚,而厄里亚不闪不避,就仿佛没看见近在咫尺的致命威胁一样,当他的身影与弹道交错的一瞬间——
子弹从他骤然虚化的身体中间穿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