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没了叫我啊。”护士把床旁铃放到了床头柜,推着车出去了。
江橘白看着那袋1000ml的药水以及半天才往下流一滴的滴速,安心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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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江橘白又做完了一套检查,吴青青扶着他从电梯里出来,刚出来,护士小跑着,又给他手里塞了两张单子,“医生补开的,在3楼做。”
电梯里,吴青青一把把新开的检查单夺了过去。
“肛肠检查?!”吴青青念出声,“怎么还要检查屁眼?”
“……”
幸好电梯里没有人。
江橘白靠在角落,装作自己也解答不了吴青青的疑问。
但他心底大概有数,医生肯定是从全身的片子里看出来了,他昨天晚上被徐栾很粗暴的对待,床单上都有血迹……他的身体,肯定已经和正常的健康的人不一样了。
医生叫吴青青去办公室时已经又过了一天,特意没带上江橘白,江橘白靠在床头玩小游戏。
江橘白玩游戏玩到睡着,才迷迷糊糊听见病房的门被推开,接着是椅子被拖开。
耳边响起低低的啜泣声。
江橘白睁开眼睛。
吴青青正坐在椅子上,她手里捏着几团纸巾,显然是已经使用过了,她不是进来后才开始哭的,她肯定是在进病房之前就哭了。
她头发散着,完全没有了江橘白中毒之前的光泽,脸上也不再神采奕奕。
短短时间,她脸上出现了数道皱纹,眼泪从她脸上这些皱纹之间流淌下来,那是母亲河在世界上最微小美丽的支流。
江橘白手指动了动,他坐起来,垂着头,“我又要死了?”
吴青青将他狠狠剜了一眼。
过后半天,她抹了把鼻涕,“你,那个,医生说,”她好像有些难以启齿,在少年疑惑的目光下,越发不知道怎么开口。“就是,算了,你自己说,坦白从宽。”
“我说什么?”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吴青青压着音量,“还是跟男的!”
江橘白恍然大悟。
看着眼前少年的表情,吴青青已经全部都明白了,医生没有骗人。
“你!”吴青青指着江橘白,她心内天塌地陷,她不仅仅是不可置信,在她的世界观里,就没有男的跟男的在一起这一回事,还男的跟男的做那档子事。
吴青青咬着牙,“你不嫌恶心吗?”
江橘白耷拉着脑袋,“他干我又不是我干他,有什么恶心得?”
吴青青一巴掌扇在了江橘白的脖子上,没使劲,完全是恨铁不成钢,“你是男孩子,你怎么能……怎么能,你还有没有一点自尊心?你想气死我?”
江橘白偏了下头,又坐正了,“被干就是没自尊心了?”
“……”
少年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似乎也觉得这话怪怪的,他看着面前几乎快要爆炸的吴青青,汗毛一竖,转身就从床的另一边跳下了床,赤着脚绕到了沙发后面,吴青青拾起地上的拖鞋就追过去。
“你再说一遍,你再给我说一遍!”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在干什么?你早恋就算了,你跟男的!你还……”吴青青说不出口了。
“说!谁!我去扒了那小兔崽子的皮!”吴青青恶狠狠地说。
江橘白想说网恋,却发现这条道走不通了,网恋的话,那他身体上出的问题就没法解释。
“你别管了。”江橘白说。
吴青青差点被他无所谓的态度给气死。
她把手里的拖鞋朝江橘白丢过去。
丢完了拖鞋,吴青青擦着眼泪,站在病房中间嚎啕大哭起来。
阳台外面蓝莹莹的天忽的炸响了一声雷,日光骤然消退下去。
江家村和徐家镇迎来了他们这一年的雨季。
江橘白站在孤立无援的墙角,他还赤脚站在地上,浑身冷成了一块冰,他感觉有什么在堆积,又有什么在坍塌。
他没想过这样的事情会被发现,但他在医院里,躲得过医生的肉眼,却躲不过那些仪器。他看起来还像个未成年,不,主要还是因为他是一个学生,学生身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要先联系家长,医生的处理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他,还有徐栾那个该死的东西。
徐栾会不会是故意的?江橘白心想。
江橘白不想让吴青青伤心。
吴青青对他都没说出什么重话,江橘白却像受了重伤。
门被推开,挎着布包,拎着保温桶的江祖先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口,“是徐栾那个家伙?”
那窸窸窣窣坍塌的动静迎来了真正的崩塌,如雪崩山洪,摧枯拉朽,卷着藏匿在其下一切生物,汇成一片浑浊了无生气的荒流。
江橘白本就低着的头在此时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