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轿辇抬起太后,叶娇在一旁伴辇而行。
辇前华盖高举,内侍开道,辇后跟着宫女嬷嬷。她们举着凤尾扇,怀抱拂尘、提壶、香合等物,仪仗完备、浩浩荡荡。
皇帝下阶迎接,明白是叶娇找太后求救。
他一面搀扶着太后向殿内走,一面看了叶娇一眼。那目光是在问:“怎么能惊动太后呢?你这孩子是用了什么手段,把太后请来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要知道太后可是从来都不会过问朝事的。
叶娇满脸无辜单纯,仿佛不谙世事的孩童,只有些着急地勾头向殿内看看。那眼神是在问:“我夫君呢?”
皇帝转回头,便听太后问:“哀家听说,长公主、皇后、赵王、楚王,各有罪责,在等着皇帝责罚呢?”
皇帝微微叹息,道:“是儿臣照管不严,惹母后烦心了。”
长公主罪在纵火,刺杀皇后。
皇后罪在十八年前,草菅人命。
赵王罪在穿错龙袍,即便是被构陷,也蠢傻可笑。
楚王罪在构建消息网,越过京兆府和大理寺,私自调查案件,搭救李璟。当然,皇帝怀疑李策远在皇陵,这些事其实是叶长庚查出来的。
无论如何,怎么处置他们,皇帝难以决断。
他再也不想毁掉父子亲情,也不愿意惩治妹妹。至于皇后,他不想在史书中,留下“废后”的一笔。
太后握住皇帝的手,轻轻拍了拍,道:“不如,让哀家来当这个坏人吧。”
母子连心,她明白自己的儿子。
皇帝没有进殿,叶娇也没有。
他们相互看看,皇帝道:“你过来。”
叶娇便乖巧地走过去,皇帝问:“小九的身体,好了?”
他关切紧张,似乎心中盘旋着一件犹豫不决的事。
“原本快好了,”叶娇轻声嘟囔,“可父皇您把他拘来这里,无法医治,谁知道会怎样呢?”
“你是在指责朕吗?”皇帝看起来就要发火,却又收敛怒气,道,“就你古灵精怪!你说,怎么把太后请来的?”
“求来的啊。”叶娇咬唇道,“太后娘娘关心父皇,也关心长公主和皇子们,当然会来了。”
其实只有叶娇知道,她是把太后胁迫来的。
那时太后问她,长公主、李璟、李策,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活,她选谁。
太后说如果答得不好,她便不来掺和这件事,任由皇帝发落。
长公主是叶娇最好朋友的母亲。
李璟是叶娇最好的五哥。
而李策,是她的结发夫君,是她宁肯同死,也不独活的人。
她抬头看着太后,似乎看到大唐最至高无上的权力,看到一只巨大的手从天而降,扼住她的喉咙。
叶娇挣开那只手,用有些颤抖的声音,毫不畏惧地问道:“皇祖母,长公主、皇后或者圣上、宋守节他们知不知道,十八年前,其实是您杀了宋牧辰?”
那个问题没有必要回答,因为答得好不好这件事,是叶娇无法左右的。太后无论听到什么答案,都可以说不好。
而叶娇觉得,与其被人握在掌心,不如釜底抽薪,杀对方个措手不及。
太后脸色大变猝然起身,她想要辩解否定,但是向叶娇伸出的手出卖了她的情绪。
那只手像是要去捂住叶娇的嘴,又僵硬地收回。
叶娇没有猜错。
太后在自责。
自责当初的决定,毁了长公主的一生。
“你怎么……”太后嘴唇哆嗦,抬手屏退左右,命人关上殿门,厉声询问叶娇。
“我怎么知道,是吗?”叶娇站在兴庆宫太后的寝殿内,踩着一道穿过窗棂落在地面上的阳光,对太后恭敬又疏离,道,“皇祖母不用担心,这件事,长公主他们,不知道。”
她不敢说只有自己知道,以免太后动了杀人灭口的念头。
“你有什么证据?”太后眼中的慌乱稍减,脸上有几分愤怒。
叶娇没有证据,她是推断的。
叶长庚来过兴庆宫,问过这个名字,太后还记得,宋牧辰是长公主当年的情郎。
但是皇后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