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翎眼眶发烫,喉咙酸酸地看着他,鼻子?连吸了好几下,还是忍不住道:“你能不能不要死啊,姜迈!”
姜迈温和地注视着她:“每个人要走的路,都是不一样的啊,阿翎……”
乔翎哽咽着说:“你不要叫我?阿翎,这么叫,感觉好陌生?!”
姜迈因笑?意?而咳嗽了一声,继而微微喘息着,从善如流:“好的,好的,都听老祖的。”
乔翎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很快又?懊恼地停下。
她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但要真是什么都不说,又?觉得是某种将来回想?起会悔恨万分的暴殄天物。
可是,说什么呢?
乔翎低下头,闷闷的,埋脸在他掌心。
姜迈侧着身子?躺在塌上,一只手被她脸颊埋住,另一只手去摸她的发顶。
如是室内安寂许久,他忽然间稍显迟疑地问了句:“如若有来世的话……我?们继续做夫妻,好不好?”
乔翎不假思索地应了:“好!”
姜迈似乎笑?了一下,大松口气的样子?。
紧接着,乔翎听他轻轻说:“帮我?把放针线的笸箩拿过来吧。”
先前她在房里?打络子?,笸箩就放在不远处的小?案上。
乔翎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还是顺从地起身,将笸箩端了过来。
却见姜迈手撑在塌上,艰难地坐起身来。
乔翎随手将笸箩搁在塌上,赶忙去扶他:“你要做什么?只管说就是了,我?来帮你!”
姜迈微笑?着很轻地摇了下头,靠在软枕上坐稳身体,伸手从笸箩里?寻了一团红线出来。
他温和询问乔翎:“可以吗?”
乔翎会意?地伸手过去:“怎么会不可以呢?”
姜迈因而又?笑?了一下,缓慢地,有气无力地从线团上抽出一根红线,将其绑上了乔翎的手指,继而回过头去,循着线头,连同自己的手指也?一并束缚住了。
自己往自己的手指上绑红线,原就是个有些费技巧的活计,偏他此时气力衰弱,原本稍显麻烦的事情,就显得更加困难了。
乔翎既没有催促,也?没有要开口代劳,只是坐在他的身边,静静地看着他最终将两人的手指用一根红绳绑定。
姜迈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肤色雪白,红线系在他指间,分外显眼。
乔翎忍不住夸了一句:“很好看!”
姜迈笑?了笑?,肩膀向下低了一低,乔翎便明白过来,伸手将他搀住,扶着他重新躺了回去。
姜迈说:“谢谢你。”
乔翎下意?识道:“这有什么嘛。”
下一瞬,却见姜迈伸手到她面?前去。
她稍显懵懂的将手放到了他的掌心里?。
姜迈将手掌合上,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则往笸箩里?去握住了剪刀。
乔翎起初尤且茫然,见他将剪刀探到自己手指前的时候,终于明白他意?欲何为,不由得怔住了。
姜迈动作轻柔又?坚定地将绑在她指间的红绳剪断了。
他有些疲倦,但神情仍旧是从容又?温柔的:“我?命不久矣,但我?们老祖还很年轻呢,这就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乔翎为之愕然。
回神之后,倏然间泪如雨下。
……
越是到后边,姜迈昏睡的时间就越多。
老太?君知道有些话梁氏夫人这个继母没法说,只能由她去开口:“能用上的东西,也?该早点置办着了,免得真的到了时候,措手不及……”
梁氏夫人低声说:“先前几回,早被备着呢,现?下也?只是再添补一些,也?就是了。”
老太?君点了点头,又?说:“给裕哥儿告假,这段时间,暂且就别?出门了。”
梁氏夫人应了声。
作为婆媳,她们的关系并不十?分亲厚,但是又?因为一个共同的男人,在同一个屋檐下长久的生?活着。
当年,也?是她们一起,送走了老越国公。
那是老太?君的亲生?儿子?,是梁氏夫人的丈夫,当年的伤心或多或少被时光冲淡,但再如何光阴荏苒,也?不可能毫无痕迹的。
现?在,她们又?即将一道送走姜迈。
婆媳俩稍显悲哀的缄默片刻,终于各自忙碌去了。
……
乔翎经历过生?死,也?曾经见证过别?人的生?死。
但是,这却还是她头一次经历并见证如此平和的死亡。
红绳绑了又?散,那之后又?过了数日,终于有一位紫衣学士登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