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着他腰带的手猛然松开,松开的那么轻易,并没有几多坚持,或者确切的说,几乎没有坚持。
他的身体在下坠,急速的下坠。
虎文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只是闪过一刹的失落
紧接着自我安慰:一个人掉下去总好过两个人,你又不是我儿子。
可是他清楚地知道他身后就是消防栓,旁边就有消防水带,只要他坚持一下,就一下
捞着水带,那个距离他不到十公分的带子扔出去,司徒健就可以轻松的抓到,但是他选择了放弃,准确的说是抛弃。
因为他不想冒险去救一个人。生怕自己也滑出去。精致的利己主义在这一刻完全占据了上风。那个年轻人与自己无关啊?他又不是我儿子。呵。。。
司徒健只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大脑在真空的回忆里,像放电影一样。
为求一本新书挨骂,为求一双新运动鞋挨打,为了讨好老兵,半夜起来打扫卫生,为了一份工作,情愿被内卷无偿的适应着变态的加班
咚。。。。。猛烈的撞击地面后再无知觉
“病人家属。赶紧联系病人家属,让他们做好准备,这个年轻人。高位截瘫的可能性很大。不排除死亡。但好在目前还算是平稳,让他们赶紧去交费。”
司徒健的整个身体却在除颤仪的电击过后,开始猛地听到、看到、各种各样的声音人影涌入他的耳朵和眼睛
但是,最可怕的是他能看到、听到所有人的交流谈话,只是它的视角是俯视而不是正常的交流角度
“此子在不在名册上?”
司徒健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站在急救室的门口。
那个人脸色苍白,幽幽的眸子里泛着绿光,而且胳膊出奇的长,对。很长,浑身衣着雪白,戴着一顶不高不矮的帽子,肩上挂着一根链子。
“暂时未在。未在呀。”
他又看到那个大个子的身旁站着一个小侏儒,胖胖的,穿着一身黑衣服,面色铁青,眉毛连在一起,穿着一身煞黑的衣服,手里捧着一本小册子,只是他只有一只眼睛。垂在头中间,说话的声音就像砂轮磨着地面一样。有着与身体极不和谐的质感,让人一听后背生凉。
这是?
黑白无常?
可是没有哭丧棒,没有红舌头,没有一见生财,你也来了
难道我死了?
司徒健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视角是俯视,看到的也是医生们的后脑勺。
“他家属来吗?签字缴费,抓紧速度”
“来了”
“在外面吵架”
“吵什么架?都什么时候啦?”
司徒剑看到医生们的焦灼,我还没死,有救。他望向手术台台上的本体。
大腿以一种夸张的姿势向外撇着。腿上的肉显然已经经过医生的缝合,像一条垂死的蛇一样。在密密麻麻的线口处往上攀爬,他的脚踝以一种人类绝无仅有的姿势,像身体的另一边掰开成l型。那儿的肉已经没有了,只是纱布缠着,往外渗着殷红的血。
自己的脊柱在摔下楼的一刻,从后背扎了出来。森森的白骨中,肌肉的组织还在与脊柱相连,他自己就那么侧躺着,前额上一个很深的坑。向下凹陷着
司徒健不敢多想,他甚至不认识躺在床上的那个面如死灰的人,
“你们说,我儿子都让你们害死了。去之前还好好的,你们要偿命,那是我的宝贝儿子”
他的继父李健歇斯底里的吼叫。
“我的儿啊,儿啊,你怎么年纪轻轻?就不要走了,你们是资本主义,你们吃人肉,喝人血。”王翠华显然更愤怒,但是也是动了真感情的。
司徒健,一刹那眼睛觉得酸酸的,骨子里他们还是爱我的,毋庸置疑。
于是拼命地向身体游去,“不能死,我一定不能死,我还有家人,那是我的家人啊,”这一刻,他没有害怕,没有紧张
甚至觉得。门口的那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即便来索他,他也能锤死他们。
“别在医院吵,这里是医院!!没有一点儿王法吗?病人现在很危险,脊柱因为坠楼时与地面对冲,现在最危险的是脊柱已经外露,你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最乐观的局面也就是高位截瘫,脖子以下几乎是没有知觉的,但是现在你们必须马上签字缴费。”
此时手术室的门口,一个干练的年轻人在和另一个中年人低低的耳语。
“张总。意义不大,他在试用期并没有签订劳动合同,打官司我们稳赢,但是会有一笔不小的开支,如果申请劳动政策仲裁会偏向他那一头,假使负责后半生医疗费用之类的,恐怕更加麻烦。已经了解过了,刚刚哭的最凶的,并不是司徒健的亲生父亲,而是继父。我看不如。。。。”
被叫张总的那位显然更加谙熟此道。煤业起家的他,深知一劳永逸远比没完没了的拖着强。
他轻轻挥了一下手。示意了一下那位年轻人。自然,那个年轻人心领神会。
“大叔您好,我是致远公司的法务代表张超,同时也是张总的个人律师,您看您有什么诉求?”
“偿命,赔钱”
“意义不大。”张超一把拉过李健,用最推心置腹的口吻说道。顺手打开了手机录音:
“他是我们致远公司见过最负责的员工,年纪轻轻高位截瘫啊,大叔后半生你们都要负责的,而且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最残忍的,我们赔偿多少都是应该的,您大可以放宽心,咱们的目的还是双赢。现在我们老总还可以再给您一次机会,毕竟是公司的员工,我们负很大的责任,当然您也可以选择别的方式。我们也可以走法律流程,这是这样都会牵扯彼此的精力。人文关怀是人文关怀,但是公司也要切实的考虑自身利益。”他说的滴水不漏。
司徒健还在拼命的往前游
但是猛然怔住。交易吗?我还没死,不过无所谓,李叔和妈妈是不会和他们商量的
“翠华,你看这种情况?孩子如果抢救不回来。但是我们签了字,那就必须要打官司了,如果抢救回来,大瘫了,后续更麻烦,孩子也遭罪,后半生这个公司能负责多少?还得打官司呀。咱们还是小老百姓,斗不过人家的。依我看先谈谈赔偿的事。最起码咱们得保住一头”
“那。。你问他们赔多少?”
“你们能赔多少?”
那个年轻人一握拳,但是嘴上并没有说话,那个拳指的就是100万,
“不行,不行。。。。太少了”
“到底签不签字?磨蹭什么呢?这是抢救,不是买菜,”医生再一次催促
司徒健不可思议地停在半空中,不敢相信,但又好像在预料之中
滴。。。。。心电图再次开始拉直,此时门口的两个阴差正欲转身离开,毕竟家事不属于他们的管理范畴
“两位。你。。。你们能看到我吗?”司徒健看着他们要离开的背影大声的叫道
“可以,”
“能带我走吗?”
“你的阳寿未尽,名册没有你的生名,不可。”白衣大哥下肢并没有移动,只是猛地一下子突兀的把头以180度的姿势从身体的正面直接扭转过来。伴着咯吱咯吱关节和关节的摩擦声后垂在脖子上。阴气森森的盯着他。看不出任何神情,和门上的帘子在一个频率上晃着。。。
“我放弃了,请把我带走吧。求你们了。。。。”司徒健并没有害怕,只是呆呆的说了一句
主治医生盯着仪器。
“病人已无生命体征,宣告死亡、通知家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