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鲜红的“拯救”字样,里卡多自言自语道:“唉,老头啊老头,你这个要求也太难了……”随后他长叹一口气,吹灭油灯,打算就此入睡。
但刚看完内容这么“充实”的文字,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呢?他在床铺上翻来覆去,开始思考如何进行下一步的对话,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想放弃了,也许正如鹰特里尔所说,体面的死亡是能给予她的最大慈悲,也是唯一能留有她尊严的方式。
他闭上眼,一双闪着些许光芒,黯淡与灵动并存的绿色眼睛突然浮现在他眼前,他猛然睁开眼睛,回想那时在地下室的情形,正是这双眼睛让他没有砍下那一剑。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系马的绳子终要由系绳的人来解,他当时没有砍下去,现在就稀里糊涂地肩负起稳住她的使命,无论是结束她的痛苦,亦或是令她重拾信心,都似乎和他绑定了,于是,他终于有点感觉到某种冥冥中的东西。
“难怪佩拉塔说,只有无神论者能干这活儿。”
……
次日,里卡多洗漱完毕,跟拉奥多确保今日没有特别任务,之后吃完早餐,领了鹰特里尔调配的安神汤准备和菲奥娜进行新一轮的对话。他这次带了纸和笔。
走进木屋,推开门果然还是和昨天一样,台上的食物丝毫未动,菲奥娜仍然“坐”在床铺上,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屋里呈现长方形,照亮了屋内的七八成空间,但她浑身依旧像藏在影子里似的,叫人看不清楚。
“我猜你昨天依然没睡……也没吃饭——当然后面这个不用猜。”里卡多抿平嘴,挤出一个尴尬滑稽的表情,“看来明天我得亲自帮你准备餐食,他们煮的这玩意儿吃了会让人整宿整宿睡不着。”
“唉……和食物无关……我只希望你们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力气……”声音有气无力,看来一旦没有平稳情绪的药汤,她的心境就会直线恶化。
“食物不愿意吃,这个你总愿意喝了吧?”里卡多将药汤递了出去,他之前出于好奇闻了闻,没有寻常药汤的苦涩和刺激气味,倒是有一种淡淡的清香,估计不会难喝到哪里去。果然菲奥娜僵硬地转过头来,慢慢将手伸过来拿碗——只有这种药汤才能暂时冲淡她的痛苦。
“急什么,它还没完全冷却。用汤匙小口小口喝吧。”里卡多递给她一个做工显然不怎么样的木制汤匙,显然是他亲自削的,“你就一边喝,一边进行咱们的谈话,可以吗?”
菲奥娜僵硬且缓慢地点点头,她的头发仍然披散在脸前,任谁看了多少也要有点害怕。里卡多昨天就这么看了很久,今天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就将手伸进栏杆,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其中一束头发(他们之间的距离让里卡多不能抓住整束头发)。本来还在小口啜吸药汤的菲奥娜被这一碰,整个身子突然一绷,转过头问怎么回事。
“我希望你能把遮盖面部的头发整理一下,如果对话连对方的眼睛都看不到,就让人心里挺没底气的。”
“你为什么提这些……奇怪的要求。”菲奥娜说是这样说,但还是照做了,她把汤碗放在地上,用指甲将遮盖面部的头发分成两束拉到耳后架住,动作依然僵硬迟缓,“唉……都没有差别。”
显出面部的菲奥娜某种程度上和她说的一样,没有骑士文学那种“掀开面纱发现容貌无以伦比”的戏码,头发下的她的面部异常瘦削,毫无血色,呈现病态的青色、白色、黑色,口腔里的牙齿将腮部撑得有些变形,眼睛四周通红血肿,皮肤毫无弹性且存在皱纹,唯有一对泪光闪闪的绿色眼睛不曾变样,在阳光的侧面照映像两颗晶莹剔透的绿宝石。
“谁说没有差别,比之前好多了。等等,给你看个东西。”里卡多说着在身上上下其手来回翻找,终于找出那颗从来到雅拉就一直带在身上的绿宝石,把它捏在食指和大拇指之间,放到阳光下便闪耀出粼粼闪闪的光芒。“我觉得它很像你的眼睛……你不觉得吗?”
菲奥娜终于露出了某种无奈的表情,尽管只是一瞬间,“我想……你对任何绿色眼睛的女孩子……都会这么说。”菲奥娜表情变回来后看上去比原先舒缓一点,她那变形了的面部着实较难看出表情的变化。
“这可不一定,不是每个人都值得我把宝石亮出来。”
“看来……跟你打过交道的女人很多——这就是……佩拉塔请你来的原因……”菲奥娜看向里卡多,这也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审视这个当初没砍下那一剑的男人——一个有着金色披肩发、英俊面孔还有些不着调的男人。
一会儿功夫,她目光向下,看着空无一物的地面,“我……不想劳烦任何人,也没人帮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