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起身,简单收拾,便带着烛火神跟夕颜,前往那李家神将府。
这次过来,是来拿去自己的封授诏书,以及官印等物。
听老爷子说,那对夫妇不愿给出,既然如此,他只好亲自来取。
再次站在这座煊赫雄伟的神将府前,李昊微微抬头,凝视了一眼那硕大的烫金字眼,过往的种种记忆飞速掠过,但最终,都慢慢沉落到心底。
得知李昊到来的消息,神将府内顿时轰动了,贺剑兰等人亲自来到门口迎接。
李昊道明原因,贺剑兰等人心底升起的一丝紧张期盼,很快便破灭黯然了下去。
贺剑兰将李昊请到长春院中,如接待贵客般,雪白素手亲自给李昊沏茶,随即便命人去通知山河院的李天罡,让他将李昊的东西送来。
而得知李昊前来,其他府内的夫人也都赶赴过来,他们知道,今日这少年临门一别,今后再见,可能又要许久的时光了,甚至是很多年以后…
往日清幽的长春院中,顷刻间变得热闹起来。
消息送到山河院里,在宗祠跪坐一夜的李天罡,刚刚回到山河院中。
昨夜他本打算看望历代先祖后,便去察看青州各地军情,但踏入宗祠后,便没再走出。
列祖列宗的询问,他不敢隐瞒,将所有事情如实禀报。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客观的叙述,也知道这件事中,他确实有错,阐述的同时,脸上也带着悲痛和后悔。
李家的诸多先祖英魂听完,既是震惊,又是震怒,最后却是悲凉。
他们难以置信,如此妖孽的李家天骄,居然是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所逼出李家。
漆黑的夜晚,一道道愤怒的咆哮被阻隔在那道宗祠门外。
一声声痛斥悲愤的怒骂,全都掩盖在那夜色之下。
只有宗祠外坐着的李清正听到了,但他背靠在宗祠广场外的那颗刚刚盛开的桃花树下,几片桃瓣掉落在树下,身边是几坛从云霞楼带回的酒。
自斟自饮。
那背后宗祠内诸多先祖的怒骂,他都听清了,但他没有感到畅快,甚至心绪毫无波动,如死寂的湖面。
他只是望着那轮明月,望着那明月照耀下的神将府各院灯火,那温馨的华灯与黑暗形成鲜明对比。
灯火万座,却少了那最珍贵的一盏。
酒水从他嘴里灌入,却又从眼眶里慢慢地渗透出来。
此刻,刚刚拖着疲倦身子回到山河院的李天罡,看到依然坐在厅内,似是一夜未睡,神色憔悴的妻子,心中又是一痛。
但没等他坐下,便收到来自长春院的消息。
得知是李昊来了,他心中顿升喜悦,但得知对方是来拿那官印跟诏书,他心底刚攀升的喜悦,却又如冷水般浇灭,一阵阵悲痛撕裂。
他直接前往长春院。
而姬青青听到消息,麻木空洞的眼眸,如受惊般回过神来,早已干涸的眼眶,竟又涌出湿润泪珠。
她迅速起身,直接腾空朝长春院追去。
长春院中,李元照跟李无双等人闻讯后,都迅速赶来,望着那被长辈们环绕的少年,那一幕似乎跟往常一样,只是比往常更热切了。
李昊跟贺剑兰等人谈笑闲聊,她们询问起李昊今后的打算等。
李昊只笑着说,今后打算到处去看看,到处去走走,看看山河,看看各地的风景。
既然来这世上,那自然是要到处瞧瞧看,这世界是否能如他满意。
听到李昊的话,堂外另一处屋檐上坐着的李萧然,嘴角微微苦涩。
若那少年还是李家人,说此番话,他只觉怀念,怀念当初他也是这般,年轻意气时,隐藏姓名,游荡山河,败服各大江湖宗门。
但他有归期,游历山川,终有家乡。
而那少年,落脚何处,便是何处为家。
堂内的轻声细语,很快随着两道呼啸声打破,李天罡跟姬青青先后相继奔赴过来,落在院中。
屋檐上的李萧然,嘴角的苦涩笑意收敛了。
堂内的轻声细语似乎也悄然安静了,众人的目光落在李天罡身上,贺剑兰视线稍低,看到李天罡手里空空如也,她脸色微变,道:
“天罡,昊儿的东西呢?”
李天罡似没听到她的话,径直走入堂内,他的眼中似乎只有那端坐的少年。
胸腔中的悲痛,似是一把烈火,一把刻刀,在他心脏中灼烧刺痛,他咬着牙,深吸了口气,道:
“你究竟要怎样,才肯原谅我跟你母亲?”
李昊微微皱眉,道:“我说过,我们毫无瓜葛,不要再以我父母自居了,请自重。”
“你母亲也是没的选择,难不成,你要我现在把我的命给你?!”
李天罡咬着牙说道。
李昊的眉头又皱得更深了一些,眼眸也变得冷了几分:
“我说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今后山是山,海是海,你们是伱们,我是我,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
“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们有多煎熬?你母亲每日以泪洗面,日夜悔恨,我们也很痛苦!”
李天罡眼眶赤红,浓眉之下,那悲切的目光中涌出愤怒。
“……”
李昊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再次明白,这个男人一如往常,从不曾改变,即便悔恨,即便悲伤,但依然从未将自己的话听入耳中。
但好在,如今的他,对此已经毫无波澜了。
既然听不进,便无需再说,他端起茶杯,低头喝了一口。
贺剑兰看到气氛又僵持,情绪却有些激动,起身道:“天罡,你来这里说这些做什么,你们再痛苦,能有昊儿痛苦吗,他可是几次险些死了!”
李天罡脸色一变,眼神悲伤,“但我们能怎么做?”
贺剑兰咬牙切齿道:“昊儿说的还不够清楚么,他已经跟你们没关系了,他来这里是来拿属于他的荣耀,那是他在凉州立的功劳,你带来了吗?!”
听到这位大嫂的厉声话语,李天罡心头一颤,眼中的悲痛又更深了一分。
他抬头看着贺剑兰,又看向低头喝茶不再言语的李昊,咬着牙道:
“你既然都斩断了血脉,都放下了过去,又为何还来这里?”
李昊放下茶杯,神色平静如水,道:
“就因为我放下了,所以我来了。”
这话说出,贺剑兰等人心中俱是一痛,知道这少年是真的放下了。
但这也让她们跟这少年,似乎更遥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