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雪夜。
风雪夜。
天阳城的风雪夜。
天阳城东一糠市里一所破瓦寒窑的风雪夜。
“娘,快喝吧”
“娘---娘----求求你了--娘---快张开嘴吧---”
“娘————————————————————————”随着一声凄惨沥血的呐喊,那个少年从半蹲状态倾然倒下---
这个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身形瘦弱,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他吹到,他的面容憔悴而蜡黄,双颊凹陷,颧骨高高凸起,尽显生活的艰辛。那双眼黯淡无光,眼窝深陷,眼皮耷拉着,透露着深深的疲惫与绝望。眉毛稀疏且杂乱,犹如荒芜的杂草。鼻梁挺直却显得单薄,无法撑起那瘦削的脸庞。嘴唇干裂,毫无血色,脸庞轮廓线条生硬,仿佛是被命运的刻刀无情雕琢。头发枯黄而凌乱,几缕发丝贴在额头上,沾满了尘土。脸上脏兮兮的。污渍掩盖了原本应有的少年朝气。破旧的衣衫在他身上松松垮垮地挂着,更凸显出他的落魄与无助。
良久---,少年艰难爬起,寒窑露顶上飘落的雪花从身上滑落,风雪依旧从屋顶的大片破瓦缝隙中飘落,寒窑里唯一干爽不被风雪侵袭的地带躺着粗布麻衣的中年女子,女子面部紫青,眼睛闭合却留有缝隙,牙关紧咬,嘴角带有血丝,少年爬近女子身旁,轻轻晃动着---慢慢哽咽着---低声呼唤:娘,为什么---为什么不多等我一会------
----娘————————少年再次呐喊,再次向后倒下---
夜过雪停。
清晨的寒冬被三五只“啊--啊--啊--”不规律叫唤的乌鸦叫醒!寒窑里少年的手指随着乌鸦悲悯的乐章轻轻的有了舞动---
少年用力慢慢撑开眼角的冰雪,用疲倦的眼神寻找旁边的女子,眼光散落周围,怎么也捕捉不到那瘦弱且熟悉的身影---
“娘---”少年像打了鸡血般猛然弹起,身上的积雪从他身上崩塌坠落,少年一边冲出寒窑,一边大喊着“娘---娘---你在哪---
“滚”
“立刻,马上”——————“滚”
“楚大狂人,该吃点东西了,你可是整整一个时辰没吃东西了”一位身着锦衣的小眼大脸壮硕公子边说边不停的往嘴里塞着烤羊腿。
“胡吹,你那快死的老爹怎么说也是个长史,我怎么觉得说你是乞丐,都污秽了乞丐。”随着一箭贯穿草木靶心,白衣翩翩的少年扭头冲着那个大脸上沾满油渍的壮汉挤了一下眼,随后从箭壶里一下子拿出四支箭,齐步射出,箭靶应声被射碎掉---
“神啊”,中间稍作停顿,大脸壮汉继续叫道“简直是天神下凡啊,你这神射真的不枉我多年督促,悉心指教,如今有了如此进步,我心甚慰,不过你可别再一口一个的胡吹叫着,以后我怎么谢邀美眷,现在连灵儿都老是嘲笑我”胡吹一边嘟囔着一边继续把一个鸡腿往嘴里塞---
白衣少年转过身来,洁白如雪的衣袂随风飘扬,宛如仙人临世。那张清瘦的脸庞,线条分明,犹如被精心雕琢的美玉。一双狭长的眼睛,深邃而明亮,似夜空中璀璨的寒星,漆黑的眼眸中透着坚定与不羁。他额前的几缕发丝随风飘扬,如墨的发带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气息。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抿,嘴角微微勾起,流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白衣少年瞪大双眼盯着此人,此人身着一件深紫色的华丽锦缎长袍,袍上绣着繁琐且俗气的金色云纹。头发随意束起,梳成一个松垮的发髻,发髻上插着一根镶嵌宝石的发簪。他的一双大脸犹如圆盘宽阔,毫无美感而言。那双小眼睛深深地嵌在脸上,犹如两颗干瘪的豆子,目光浑浊而呆滞。脸颊多肉而松弛,仿佛随时都会垂坠下来。粗糙的皮肤布满了痘痕和褶皱,就像一张揉皱的旧纸。
白衣少年坏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胡吹啊胡吹,所谓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这种人间风月之事,是你该涉猎的吗?人要有自知之明,貌丑人粗鄙,要知难而退,自此断了念想,方为“人”也。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姓张的,枉我多年保护你,迁就你,维护你,关心你,爱着你”“呸呸呸,爱什么爱着你,对对对,是帮着你”胡吹苦着脸道。
“帮什么了”白衣少年问道。
“帮你在我妹灵儿面前说尽好话,不然上次她怎么会约天阳第一美女慕容倾城和我们去石瀑崖狩猎”大脸壮汉一副委屈的样子叹道:“卸磨杀驴,如今让我感受到了驴的凄苦,呜呜呜”边说边佯装着哭泣。
“胡兄,金来兄,胡哥,胡亲哥,好了,和你开玩笑呢,不然我把子路的妹妹伊人介绍给你啊,就说你对她仰慕已久,很想邀其把酒言欢,倾吐儿女情长诉衷肠”白衣少年坏笑着言道。
胡吹像被鬼魂附体,被吓得不轻,慌乱着晃动双手:“别,别,别,张嘴本来就是鬼,他妹妹更是鬼中的霸主,鬼中鬼——魔鬼,我可消受不起。”
“胡吹,胡金来。张嘴,张子路。你们可是神一般的组合,天阳城提起张嘴胡吹哪个糠市里的幼童不是闻风丧胆,恨之入骨啊,你们有如此的成就为什么就不能再添秦晋之好,续写传奇,共谱佳话呢”哈哈哈,白衣少年大笑后盯着义愤填膺,大喘粗气的胡吹,期待着他的回答。
“张子楚,闭上你的粪坑,老胡我虽不能貌潘安,才子建,但也不会自我作贱”,“张伊人有多凶悍,你不是不知,一顿造七个烧鸡九烧鹅,六坛老酒八屉馍,典型的六七八九,谁能驾驭,你能啊?”
张子楚摇头道:胡吹啊胡吹,张嘴与你我怎么说也是“总角之交”,你却为点吃食斤斤计较,再说张叔父贵为刺史,乃我天阳第一父母官,若你胡家与张家联姻,岂会短你府钱,鼠目啊---寸光啊---
“你那破爹还是骠骑大将军呢!”
“曾经”张子楚打断
“对,曾经的曾经。”胡吹继续道,“当年我父与张叔父可都是你那老破爹的部将,如今他们老的老,破的破,刚正不阿的只剩不阿,可正是我们龙吟虎啸登场之时。”
“哈哈哈哈,老的老,破的破,刚正不阿的只剩不阿,精辟”张子楚赞同。随后继续道:是该我们登场了---
天阳城,坐落在九州北方以北的一个边陲小城,虽为州,设有刺史,长史,司马等官员,兵力战备却仅等同于一个强县,这里生活着与盛唐充满着违和感的贫民,人口不多,户籍七万,良田不足,多以猎食。上至刺史,下达门卫,三千人的军响十不发四,只因这里是一座名副其实的“边城”。
雪后的天阳城,素裹银装。蓝田街,张子路父亲张正阿的刺史府就坐落于这条街道上。辰时,四个豆蔻年华的少年,张子楚,张嘴胡吹及其妹胡灵儿在这条老街上漫步着。
胡灵儿刚满金钗之年,面容极为精致,仿若活泼的百灵鸟,处处透着灵动与俏皮的美。鼻梁微翘,俏皮中带着几分可爱,为面容增添了独特的韵味。朱唇不点而红,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浅笑。肌肤胜雪,吹弹可破,透着如玉般的温润光泽。额前几缕青丝随风飘逸,更添几分灵动之美。两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宛如天边的晚霞,是天生丽质的极品小美人。她虽为汉人,却偏爱胡人服饰。常穿一身紫色短款紧身胡服小袄,上绣精致花纹,色彩鲜艳。搭配一条超短紫色胡裤,裤脚刚好到大腿中部,将她修长笔直的双腿展露无遗。
张嘴,大号张子路,面如冠玉,白皙的面庞犹如春日初融的冰雪,剑眉阳目,那双明亮的双眼,犹如清晨的朝阳。鼻梁笔挺,如山峰般屹立。双唇不点而朱,嘴角总是噙着一抹温暖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他头戴幞头,发鬓高束,数缕发丝散落额前,更添潇洒。身着一袭藕荷长衫,腰间束着一条绣有云纹的锦带。张嘴与张子楚往上推个十来辈或许同宗,不得而知,但因二人相貌有几分神似,加之名字前二字都以张子为名,难免外人都会误以为二人为亲兄弟。张嘴有一胞妹,名伊人,乍听水灵至极,实则面目狰狞,她的面容仿佛是一场灾难的组合。那双眼狭小如缝,将厚重的眼皮压着,毫无神采。鼻梁塌陷得几乎与面部齐平。嘴巴夸大且肥厚,脸颊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麻子,坑洼不平,犹如月球表面的陨石坑。耳朵过大且形状怪异,突兀地立在脑袋两侧。总之,她的丑陋曾令张子楚、胡吹每每想到,便当晚夜不能寐。
张子楚对张嘴打趣:伊人妹妹“身轻如燕三百六,柳腰如缸最清秀”张嘴兄妹,俊兄悍妹!胡吹兄妹,丑兄靓妹!随后便哈哈哈哈的笑个不停---
张嘴反击回道:楚大臭嘴,你爹因大非川之战战败,辞官改名叫张破,且强制我们称他“破叔”,就连你也只能叫他“破爹”,如此志气胸怀,你当效仿,我看你不如改名叫“张熏天”。
胡吹坏笑问道:为什么叫张熏天啊
“还不是咱们楚大少爷一张嘴就臭气熏天”胡灵儿接嘴说道,说完用手捂嘴浅笑了起来。
张子楚一本正经的应答:“灵姨说的对,晚辈遵命便是”
“你又乱叫什么,老是用这招,真没劲”胡灵儿嘟囔着小嘴,扭过脸,对着胡吹说:你看你来往的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贫嘴滑舌之流---
张子楚继续:难道称呼不对吗?的确,按理我应该尊您一声“姨婆”,毕竟长史大人今年应该九十有二了吧,您可是老大人的唯一千金,我可不能乱了辈分---
“你快去死,姑奶奶今天要打你个狗血淋头”嘴上说着从雪地里找出个石子往张子楚身上投去---
四人嬉笑着,不时的拧攥地上白雪成团往对方身上砸着---
天阳城,茶乐坊,这里是唯一区别于天阳城贫瘠之城的一地乐土。这里的空气都弥漫着茶香,街道两旁花枝招展的娇媚丽人摇晃着手中的绢帕冲着过往的形形色色流动人群嬉笑招呼着,更有的冲过去扯着往自身所属的乐坊里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