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凌玲笑了笑,说:“我无法回答你真还是假,只能说在心理学上,这是有可能的。这三年咨询过程中,她也从未提起过那个晚上,表现得完全忘记了。”
陈浦:“存在伪装的可能吗?”
周凌玲点头。
陈浦又问:“如果她确实是靠催眠疗法,想起了那个晚上的事,她的记忆和口供,可以认为真实可靠吗?”
周凌玲答:“我只能告诉你,百分之六七十吧。催眠并不是一种百分之百准确的心理治疗手段,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很多次,有人接受催眠后,想起了新的记忆,非常坚定地指认凶手,可事后却证明,他们的指控完全不符合事实。很多因素,譬如被催眠者看过的电影,见过的场景,甚至别的场合下听到的几句话,都可能导致他们在催眠过程中,产生新的‘虚假记忆’,却被他们误以为是真实的。
科学家也曾经做过实验,给一群被志愿者反复观看一些影片片段、传单,给与一些物品细节暗示,然后在催眠过程中,他们都按照科学家的安排,产生了新的‘记忆’,并且坚定地信以为真。这就是记忆错觉。所以,向思翎的‘新记忆’和口供,我从专业的角度,认为只为作为你们的破案参考,不能作为证据。将来如果你们提出案件重审,我相信法院也不会完全采纳她的供词。”
陈浦和李轻鹞对视一眼,这意味着,光靠路星偷拍的李美玲认罪视频,还有向思翎的口供,他们不见得能替骆怀铮翻案。
最好能找到更加直接的李美玲杀人证据。
——
对向思翎的审讯,依然由陈浦和方楷进行,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谈话。
向思翎显然对堕胎报告有所回避,但陈浦不会跟着她的节奏走,依然首先把报告推倒她的面前,说:“这份堕胎手术单,是原件,我们已经对比过每个人的签名,属实,也在上面提取到诊所医生孙远安,助手叶松明,和你母亲、你的指纹。和我们说说吧,怎么回事。那时候你还未成年,如果有人不顾你的意愿,强迫你发生性关系,只要你愿意指认,我们会让对方受到应有的法律惩罚。”
向思翎接过手术单,低头看了一会儿,笑笑说:“没有必要,他早就已经死了。是我的爸爸,向伟。”
“你是说,早在2016年,向伟就与你发生了性关系?”
“对。”
“是自愿的吗?”
“不是。”
“次数?”
“记不清了,很多很多次吧。”
“这件事,李美玲知道吗?”
向思翎冷笑了一下,答:“知道。我……不是向伟亲生的,这一点,向伟那时候知道了,他很生气,觉得白养了我。不知道怎么的,就对我动了歪心思。”
“李美玲是你的母亲,她难道任由向伟欺负你?”
向思翎叹了口气,还是带着一点点飘忽的笑意说,“她只要能留住那个男人,什么都愿意付出,包括自己的女儿。她觉得没什么的,就是睡几觉而已。他们给我吃,给我穿,把我养大,那么我就应该听他们的,回报他们。”
这话说得方楷的脸都青了。虽然陈浦提前跟他通过气,他也知道向思翎的话,不尽不实,可性侵是真的,父母的按头就范也是真的。这样扭曲恶心的家庭,竟然真实存在。
“当时没想过报警吗?或者告诉学校老师,寻求保护?”
向思翎摇了摇头,又低下头说:“他们说没人会信,周围邻居都知道我爸对我不错。他们会说是我自己跟街上小混混好,还拍了裸照视频威胁我,如果我去告发,就会贴得满世界都是。我那时候太害怕了,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陈浦的神色依然沉稳,看不出半点动容,他说:“所以,向伟死的那个晚上,也是要强奸你?骆怀铮没有说假话?”
向思翎咬了一下唇,答:“是。”
“所以你当年做了假证?”
向思翎露出悲戚的神色,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们也跟我的心理医生聊过了,那个晚上之后,我受了刺激,大病一场,还发了高烧,醒来后,把所有的事都忘了。也完全忘了,向伟曾经侵犯过我。我的记忆里,只剩下一直以来,对我很好很好的那个爸爸了。”她露出苦笑:“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自己会出心理问题,大概是我的潜意识里,完全不想面对过去吧,因为它实在太黑暗了。直至你们昨天拿出堕胎报告,我晕过去之后,才想起来这些事。”
隔着玻璃,李轻鹞望着这位老同学,声情并茂的样子。
很好,她想,如向思翎所愿,逻辑事件全都串上了,而罗红民在整个事件中,被向思翎藏起来了。
然而她越藏,越证明,她和罗红民的死,脱不了干系。
对于向思翎的说辞,陈浦和方楷两个老刑警,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她这套说法,能不能被法律认可,能不能洗脱作伪证的罪名,将来是法院的事。
“罗红民那时候,和你的母亲有来往吗?”陈浦问。
向思翎思索了一下,摇摇头:“那时候,我只知道罗叔叔是房东,没见过他。我妈跟他应该也不熟。他们是在我爸死后一段时间,才走到一起的。”
“罗红民当时有没有和你发生过性关系?”
向思翎抬眸和陈浦直视着,一瞬不瞬地答:“当然没有。”
陈浦没有再追问这个问题,转而问:“向伟死那个晚上,意图强奸你,骆怀铮进来发现了,想要阻止,两人发生了搏斗,后来,发生了什么?李美玲是什么时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