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守一跟在后头说了句:走的时候不是给你准备了稻饼么?
那丫头委屈道:吃完了。
钟守一不再开口。
回了屋一番安顿,把丫头哄睡,杨传福又看了看还在半梦半醒的师娘,神情低落,拉着钟守一走出屋内。
院里的石桌压了一层雪,今天刚下的,杨传福剐蹭干净,缩着身子坐在上面,看了一眼钟守一,他也跟着坐下。
头一天去客栈做事,钟守一已然得心应手,这证明少年心思灵敏,悟性通透,长大以后也不会是个混人。
夜色里,受着冷风,杨传福裹着脖子道:
人生在世,最重要的首先是吃饱肚子,你爹常教我审时度势,今日我也教教你什么叫做时势。
袁城几万户人家,富贵者不足百数,他们占据了此地九成财物资源,连县令府都不敢得罪,普通人拿什么与他们叫板?
你爹生前是与袁大穷有些过节,可那只是口舌之争,不涉生死,私下里,袁大穷格外敬佩你爹,这些你都不知道。
我去给他打工,并不是认同他为人做事的道理,而是赚份银子,他拿钱买我的机灵手腕替他看店,我凭本事赚他的钱,公平买卖,不是什么趋炎附势,也不是背叛阵营、背叛你爹。
这世间,不是只有物品交易才叫生意,知识、见闻、点子、苦力等等,都可以拿去交易。
你我没有什么资源,只能利用学识和体力去谋生计,给人做事,不存在低贱和高贵,你有所求,别人有所需,正巧两方能互相看得上,便可以做这份工。
倘若哪天你长大了,有你爹那份本事,自可去山里打来豺狼虎豹贩卖皮毛,不必去伺候人。
但现在不行,时势如此,你靠自己去攥生计的能力不足,老实点儿伺候别人,把脾气收起来。
明白没?
钟守一沉默许久,嗯了一声。
又听杨传福继续道:
此地终不是()
什么富贵宝地,三面环山,河流稀少,商路遗缺,又常有猛兽食人,生存艰难。
你我兄弟且熬几年,待灵儿长大一些,攒够银两后,一起离开这里,大梁三十六州,尽可去得。
能说出这番话来,足见杨传福不是目光短浅之辈,之所以不是现在离开袁城,全因实力不足。
钟守一和灵儿年纪尚小,师娘卧病在床,他杨传福即便是再有雄心壮志,山高路远,哪能护的住三个人。
此地虽是穷城,但也能暂时教一家子吃饱喝足,毕竟读书人并不多,他和钟守一识字,在哪里都能混口饭吃。
知你每日要早起练功,现下就不打扰你了,早些歇息。说罢,杨传福起身走出院门。
身后钟守一道:老六,谢了。
杨传福没有回头,径直向自己院子走去,嘴里小声骂了一句:臭小子,都不知道叫一声六哥。
回到家洗涑一番,躺在床上蒙头大睡。
迷迷糊糊里,见窗外有个黑影一晃而过,杨传福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眼,可片刻后,‘哐当’一声,似是院墙倒塌的声音,杨传福猛地惊醒,穿衣起身。
推开门一看,自家院墙果然塌了,难道是遭了贼?
可满城人谁不知道西城民宅区最穷,贼来这里做什么?
放眼望向对面钟家小院,只见一个丈高的黑影几乎贴近正屋窗口,杨传福眼珠惊瞪,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何处贼子,胆敢擅闯民宅?
一声惊吼震动前后邻居,狗叫声汪汪响起,那黑影却似没有听到一般。
杨传福气的不轻,探手拿了一根木棒顺着被撞开的院墙直冲过去,这时也见到钟守一自屋内出来,手中重物直朝那一丈高的黑影劈去。
夜色虽然漆黑,但地上白雪发的光色使人能看清一些东西,杨传福冲到半中间,忽而打了个哆嗦,震在原地。
他分明见到那黑影不是人形,飘渺如雕,钟守一手中的木剑劈刺在它身上爆裂火星。
这真是见了鬼,难道这世上真有妖鬼一说?杨传福不信邪,强力克制恐惧,拿着木棒冲上去就是一顿乱抡。
结果棒子打出去就好像打在棉花上,那鬼东西一翻头,直吓的杨传福退躺在地,出现在眼前的分明是一张鸟脸,喙长猩红,眼白如溺死湖中的尸体。
那东西刚要压下来啄自己,却听它一声凄厉怪叫,腹心被冒着青光的木剑穿刺开,三足后蹬,身子一下串出院子,趁着夜色向城门口飘去。
当杨传福回过神来,见钟守一瘦小的身子被踢晕在墙上,赶忙过去查探呼吸,还好只是昏迷。
再低头看,只见先前便觉得神异的木剑此时青光并未消散,剑柄处赫然列着‘钟紫山’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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