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借口给乾辰疗伤,摒退了其他人,只留下孙奕之一人,她重新给乾辰清理了伤口,剜除腐肉之后,又给孙奕之服了剂药,方才问道:“乾将军伤势不轻,他若是不能走,其他人怕是宁死也不会离开此地,等勾践退兵之后,夫差回过头来,只怕不会放过此地。咱们还得早作打算,以免被困于此地,就算你我能逃得出去,也未必能带的走他们。”
孙奕之方才就已问了岛上的情况,大部分孙家军和乾辰的白衣军都已折损在姑苏守城一战之中,剩下这二三十人,还是为了抢出乾辰,方才离开了城门,若非如此,他们宁可战死于城头,也不愿苟且偷生。
这些人几乎个个带伤,若是放在从前,夫差一心称霸,哪怕明知太子友藏身太湖,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深究,可如今太子友一死,纵使越人退兵,夫差也不可能再如从前那般,容忍他们的存在。
他们的存在,就如同伍子胥当初让孙奕之悬于城门上的一双眼,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蒙蔽,被欺骗,在最辉煌的时刻,遭遇背叛和偷袭,终于落入他们当初所预见的圈套之中,一败涂地。
孙奕之跟随夫差多年,对他再了解不过,仍是没能想到,他会为了争霸,毁了伍、孙两家,他的自负和刚愎自用,分明是被勾践用卑躬屈膝的逢迎奉承和女色沁养出来,哪怕亲眼看到寄予厚望的儿子死于眼前,他也不曾悔
改,只要他真的动了心思,区区无名岛,就这么些伤兵,根本不堪一击。
两人商议了一番,先由青青给众人疗伤,等司时久和其余孙家兵回来之后,便要撤出太湖。
只是没想到,司时久一直到深夜之时,方才赶回岛上,还带回了一个更加糟糕的消息。
勾践在宫城之下被孙奕之三箭退兵,撤出了姑苏,他们原本就兵力不足,若非趁着夫差北上黄池之会,带走了吴国精锐,就算有离火者在城中接应,也无法攻破姑苏城,更无法控制住这个远比他们人口兵力多出数十倍的吴国,如今他一招险棋,千里偷袭,果然取得了一场大胜。
而夫差带着三万大军,日夜兼程地赶回姑苏,本以为可以不战而胜,却没想到,夫差因太子友之死,怒急攻心,呕血昏迷,吴军自他统帅以来,已不复往日孙武治军时的严谨自主,加上几次三番的清理严惩孙家嫡系将领,使得吴军之中人心惶惶,到最后只剩下些亦步亦趋追随于他之人,习惯了奉命行事,虽满足了夫差的控制欲,却在这个关键时刻失了主心骨,立刻就变成了一盘散沙。
这样的一支队伍,哪怕成千上万,在疲惫无措之时,根本无法抵挡那些养精蓄锐,被胜利和军功喂红了眼的越军。就在孙奕之和青青逃回无名岛,夫差被困于馆娃宫之时,那曾经震撼了晋鲁诸国的黑白红三万大军,已然中了勾践佯败之局,受困之后,被早有准备的勾践带人绝堤放水,淹死了大半,剩下的幸存者,也都成了勾践的俘虏。
这本是夫差计划翻盘的最后依仗,却没想到败得如此之快,比之当初艾陵之战中的齐国十万大军,结局更为惨烈。
司时久本就亲自追踪勾践的去向,却没想到撞到这番人间惨剧,他虽是孤儿,却也是孙武在吴国将士遗属中精心挑选出来加以严训,方才能掌管孙家军的无数暗桩,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役不在少数,如此之惨烈之状也是第一次见,本想下去救人,方一靠近,才发现越军不光是决堤放水,水淹三军,还在水中下了剧毒,大水所过之处,无论人马牲畜,尽皆中毒而亡。
水面上漂浮着无数尸体,而这毒水所过之处,良田尽毁不说,此后若干年间,被这毒水所浸泡之地,将会变得寸草不生,毫无产出。
这一毒计,非但毁了吴国的长胜大军,还毁了吴国百姓赖以生存的土地,彻底断了他们反戈一击的基础。
孙奕之闻言,已是面无血色,司时久说到心痛时,已忍不住泪如雨下,纵使两国交兵,胜负乃兵家常事,可如此之断粮绝户之计,无论哪一方,都是闻所未闻。
“去岁勾践以越国受灾为名,从吴国借粮十万,如今前粮未还,良田已毁,吴国……已经败了!”
“伍相国临去之时,曾说过,终有一日,会看到勾践领兵破城,如今……他终于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