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公输家说起赵无忧,青青并不知是问晷,看到公输耒带来的竹笛,她才想起,这位昔日的楚国间客,实际上算是自家堂兄。只是先前赵家被焚之后,她悲痛过度导致心智迷乱,全然忘记自己与赵韩两家的约定,此刻听公输耒说起来,才想起赵无忧的身份。
她原本就打算跟孙奕之一起护送爹娘的骨灰回晋国,只是没想到,这一路上,就没一日能安生下来,从齐国到鲁国,如今又到卫国,几经生死,要不是先前孙奕之让她和鲁盘出去采购之时,先行安置好骨灰等物,只怕这次地宫一行,这些东西就全都泡在暗河里了。
公输家的人和赵无忧被卫王安置在宫中,其实已形同软禁。因为先前公输墨收了诸国各世家不少财物,可这一趟下去,最后几乎全军覆灭,活着的人,就免不了要被追问一番,公输墨忙于应付这些人,只能让公输耒负责招待青青。
公输耒见识过青青的快剑,加上在地宫之中几乎吓破了胆,一改昔日的纨绔傲慢之气,小心翼翼地招呼着她,提及赵无忧此行的目的,更是添油加醋,将他寻妹之心说得无比动人,尤其是在前殿坍塌后找不到她时,赵无忧几乎发狂之事,说得绘声绘色,感同身受之余,还落下几滴泪来。
青青听得半信半疑,赵无忧作为问晷之时,被她生擒,若非发现他与自己有血脉之缘,得血滢剑相识,只怕当时便已被她一剑杀了。后来留他在村中住了一段日子,教他练剑修行,也算报了他陪伴阿娘之情,她亲缘浅薄,也不曾想过要回赵家做什么世家千金,原以为就此别过后,顶多是在安葬爹娘骨灰之时与赵家人打交道,却没想到赵无忧居然会来找她,而且还如此奋不顾身,“情深义重”的让旁观者都感动到落泪的地步。
就算作伪,在不知她生死的情况下,赵无忧也没这个必要,可若说是真情,她还真是不敢相信。
毕竟,就连阿娘信任的聂冉,都为了燕国公主而出卖了她们,这世上,能值得她完全信任的人,也只有孙奕之一人。
只是如今赵无忧昏迷不醒,她也只能听公输耒喋喋不休地讲话,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便将他赶出房去准备些粥菜,自己动手给赵无忧扎了几针。
她的针法经过扁鹊指点之后,比原来大有长进,赵无忧本就是劳累过度导致脱力,她施针之时又灌注内力,助他行气运功,很快便清醒过来。
“青青?”赵无忧一睁眼,看到青青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你?”
“是我。”青青点点头,迟疑了一下,问道:“公输家那小子说你是来找我的……多谢挂心!”看到他眼神中的惊喜之色,她就算满腹疑窦,还是先表谢意,再见机行事。
赵无忧激动得刚要起身,就被青青伸手按住。
“别乱动,”青青只一伸手,便按住他的肩头,让他动弹不得,方才说道:“我刚施针刺激你几处穴位,你先静下心,自己调息运气,等气息流转正常了,再说话不迟。”
她这么一说,赵无忧也感觉到自己体内气机有异,先前几乎消耗殆尽的内力,从丹田处源源不断地流向奇经八脉,稍加引导,便毫无滞涩地运转一周天,比原来的修为有增无减,身上的疲惫乏力之感也一扫而尽,他知道是青青又帮了自己一把,心下感激,待收功之后,方才将自己这几日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他并未如公输耒所说的那般,说出自己的目的,只说是受命与公输家谈及兵甲交易之事,偶然得知孙奕之在卫国,身边还有一个剑法精妙的女侍,便知道是她,玄宫的消息一传来,他便借此机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却不想她已在地宫中失踪,方才与公输家一同前去探险寻人。
青青听他说得平淡,只说认定她不会有事,倒未提及公输耒所说以为她出事时伤心欲狂之事,这才安心了几分,便照着孙奕之先前教她的说法,说他们在前殿中遇险后落入暗河,被冲出百里之外,陷身蛇山龙泽之中,方才耽搁了几日回来。
有那两张鼍龙皮送给卫王,他们也算是有个交代,至于真正的玄宫所在和里面的龟甲文书,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公诸于众,先留鲁盘在那整理看护,回头再想办法找个安稳的地方保藏,以免再生事端。
她说得轻描淡写,赵无忧听得却是心惊不已,那暗河藏于地宫之下,前殿业已坍塌,里面满是毒蛇毒虫,比之商纣虿盆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论有什么宝物,都成了毒物,想再进去查探她所言真假已无可能,这玄宫之秘,或许就真的与他无缘,若追问下去,惹恼了她,只怕更加难堪,眼下他能抓住的,也就是她的些许亲情。
只要能带她回赵家,他便已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