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月色降临, 乌力罕将生擒的十二名刺客关进仓房,恭远侯府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清泠泠的月光为后院蒙上了一层柔白的轻纱, 屋里人声渐消, 好梦正酣。
而在京城的另一边,有人彻夜难眠。
将军府里, 得知暗杀计划失败的邓烽拍案而起,揪住下属的领口, 怒问:“你说什么?被乌力罕抓走了?乌力罕救了周韦, 还把我的人抓走了?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下属颤颤巍巍道:“小的只听见那北境的少年将军高呼一声, 保护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
邓烽踉跄着往后退, 邓啸立即走上来扶住他,“兄长, 身体要紧,万不可动怒。”
邓烽却推开他,怒斥:“你懂什么?”
烛光掩映下, 邓啸脸色沉了沉。
“我搞不懂那北境皇帝的心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信任我, 还是不信?”
邓啸说:“自然是信兄长的,否则刺杀皇后一事,皇上不可能轻飘飘地翻过去。”
邓烽已经失去了理智, 在正厅里踱来踱去,坐立难安:“那他为什么要帮周韦?”
邓啸欲言又止, 他看着眼前的邓烽。
赫连洲为什么要帮周韦?很显然,邓烽已经成为弃子了, 赫连洲不需要一个权倾朝野的恶主,他需要贤臣名将为他巩固疆土。
邓烽还能为赫连洲做什么?是替他推翻陆氏, 可是推翻陆氏需要师出有名,赫连洲找不到这个“名”,便让邓烽冲在前头“谋逆”,然后坐享其成。邓烽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实则自掘坟墓。
邓啸比邓烽看得更清,所以兰殊找到他时,未曾开口,他便明白了兰殊的来意。
那时他说:“兰先生,无论如何,我与兄长血脉相连,不可为利而断。”
可此时此刻他看着邓烽,他那蠢钝、暴烈、自私的兄长,身为邓氏的长子长孙,所以生来坐拥一切,心中毫无敬畏,贪婪与日俱增,这样的人,妄图成为一方诸侯。
真是天下不幸。
他没有回答邓烽的问题,而是问:“兄长,成为岭南王后,您还有什么打算?”
邓烽双目似滴血:“老子怎会屈居岭南?他赫连洲以为再给我两城就能拉拢我?周韦都能做中南督事,我迟早要杀回京城!”
邓啸几近无奈:“兄长!”
邓烽到底明不明白,他能在京城里肆无忌惮,不是因为赫连洲倚仗他,而是赫连洲想利用他。
邓烽的凌厉眼神在邓啸身上梭巡了一圈,狠声道:“废什么话?邓啸,我发现你最近心神不宁,还和那个兰殊举止勾连,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你生是邓家的人,死是邓家的鬼,你要是心怀鬼胎,动了别的心思,我立马把你发配回岭西!”
邓啸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握成拳。
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他转头望向院外。
与此同时,广明宫中的烛火也在摇曳。
病中的怀瑾帝慢慢撑起身子,问:“瑄儿如今在何处?”
常侍颤抖着答话:“回皇上,在……在乱葬岗,是赫连洲命人……”
怀瑾帝不忍听:“邹誉也死了?”
“是被瑄王殿下失手杀死的。”
“谵儿……”
“谵王殿下还在刑部大牢。”
“召太子过来,无论如何,把谵儿救出来,谵儿与林羡玉有旧谊,若开战,让他领兵。”
常侍躬身道:“是,老奴这就去请太子,”
红衣锦袍的身影融进黑夜,怀瑾帝看着空荡荡的宫殿,缓缓闭上双眼。
几个时辰后,日出东升。
赫连洲睁开眼。
原本有林羡玉在身侧,他总会睡得很沉,可这夜不知为何,像是有什么事情牵动着他的心,天蒙蒙亮时,他便醒了。
瑄王、邹相死于刑部大牢。
邓烽暗杀周韦失败。
这两件事似乎无声无息,实则牵连甚广,暗流涌动。就在这几天,京城必乱。
赫连洲差人秘密回北境,让纳雷做好准备,如若开战,速派大军压境以震慑祁兵。
交代完之后,赫连洲回到床边,林羡玉已经醒了,正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眼角泛起泪花,“你去做什么了?”
“给纳雷写了封信。”
林羡玉问:“北境现在一切都好吗?”
“北边有桑荣管着,南边和都城有纳雷,劝农令推行得不错,前两天纳雷传信过来,说一场春雨之后,农田疏爽湿润多了,祁国的劝农官教牧民如何耙地,热火朝天,北境有十几年不见这样的场面了。”
林羡玉光是听着就倍感欣喜。
天气转暖后,屋子里也渐渐闷热起来,可偏偏林羡玉受了伤,不能着凉,还穿着冬日的寝衣,一觉睡醒满面桃红,赫连洲说着说着就忍不住俯身去亲他。
“赫连洲!”
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赫连洲平日里在饭桌上不爱甜口,连马蹄糕都浅尝辄止,可林羡玉的脸颊肉,他是怎么都咬不腻,都把林羡玉咬得叫出声来,还不肯罢休。
直到阿南来报:“圣上,太医署的蒲太医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