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总发生在旦夕之间。
一夜过去, 林羡玉就成了众矢之的。
祁国公主不是真正的公主,而是男子假扮,还善于巫蛊之术, 用了心咒, 让怀陵王对其身份毫无察觉。祁国就是想借此方法,让此人进入宫廷, 动摇整个北境的根基——
现如今,所有人都这样说。
原本只是百姓议论纷纷, 没过多久, 连西帐营的将士们都对此有了怨言。
他们不敢相信王妃是男替女嫁, 更不敢相信怀陵王本就知晓真相, 还替祁国隐瞒。
这让本对赫连洲敬若神明的西帐营众议论蜂起,他们坚信:定是假王妃给王爷下了巫蛊之术, 迷惑了他的心神。
否则王爷怎会娶男子为妻?
将来还要立此人为后……后果不堪设想。
赫连洲刚处理完太子党的残余,还在宫中筹备登基典礼的事宜,就收到一沓又一沓的谏书, 有的来自西帐营的四品将领,有的来自朝中重臣, 他们都称圣上立祁国男子为后是悖逆祖法之决定,臣子愿死谏求圣上收回成命。
赫连洲的脸色冷沉如铁,将谏书扔到一边, 纳雷在一旁也不敢出声,只用眼神打量着赫连洲, 良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皇上,谣言的源头是太后身边的几个太监宫女, 都关押在刑部大牢了。”
“关他们有什么用,”赫连洲眉头愈锁, 眸子里闪过杀意,出声已是难以抑制的愤怒:“当时就该把他们母子俩葬在一处。”
他起身往秋华宫的方向走。
怀陵王即将登基,所有宫室都被打扫得焕然一新,除了太后所在的秋华宫。
秋华宫里满室白绫,鬼哭天愁。
太后一身缟素,端坐正中,见到赫连洲前来,凄楚的神色陡然变化,却又由悲转喜,眼里露出阴恻恻的笑意:“皇上,如今你是皇上了,却还要尊本宫一声母后,心中可有愤恨?本宫想起很多年前,在冷宫第一次见到你,那时你才几个月大,躺在一张破襁褓中,不哭也不闹,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忽然睁开眼,直直地望向本宫——”
太后微微蹙眉:“本宫那时候就觉得,你会成为锡儿的阻碍,本宫想废了你,想让你和你那没用的亲娘一样,永远留在冷宫中,可你偏偏命大,就连喝了那粗制的流火之毒都死不了,真叫人头疼。”
赫连洲冷眼看她。
“后来你求皇上放你出宫,再没了动静,在怀陵王府里苟活多年,又进了军队,直到你带着西帐营打出名声来,本宫才发现,你再一次成了锡儿的威胁,本宫决定灭了你。”
“其实你最大的威胁不是功高震主,而是你无情无欲,”太后轻笑出声,无法理解似地,“一个人怎么会没有欲求呢?没有欲求,便不会贪,不贪就无法掌控,我们都在想,该拿什么对付你呢?”
“直到那天,锡儿跑过来,高兴地说,他终于找到你的软肋了。”
“竟是一个男子,还是祁国的男子。”
太后狞笑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赫连洲,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
她双眼赤红,笑得歇斯底里。
赫连洲却从袖中拿出一只镶嵌宝石的匕首,扔到太后面前,漠声道:“这是杀你儿子的刀,太后,自裁吧。”
太后扑到地上,捡起那把匕首,双手颤抖着捧起短柄,两颊落下清泪,她抬头望向赫连洲:“本宫才不会死,本宫要看着你成为全天下的笑柄,看着你永失所爱,看着你年年忍受七月流火之苦,做一个短命皇帝,下去陪你那短命的娘亲……”她竟朗声大笑起来。
赫连洲再按耐不住经年的恨意,抽出身旁近卫腰间的刀,就要刺向太后。
刀刃闪过寒光。
众人惊骇不已。
就在这时,林羡玉冲进来,抱住了他。
“不要,不要……”
林羡玉一路从明华殿跑过来,气还没喘匀,就紧紧抱住赫连洲的腰。
赫连洲倏然停下。
“赫连锡刚死不久,宫里还有其他人,你不能动手,”林羡玉吓得声音发颤,几近央求:“她有一百种死法,但绝不能是被你亲手杀死,别冲动,赫连洲,求你了……”
在林羡玉的哽咽声中,赫连洲的理智缓缓回笼,他扔了刀,回身抱住林羡玉。
林羡玉猜到宫里要出事,一进宫就撞见慌不择路的纳雷,听闻赫连洲去了秋华宫,心里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到时果然不出所料。
赫连洲什么时候都沉得住气,唯独在这件事上,在林羡玉的安危上,他竟冲动了。
林羡玉的气息又急又乱,但还是强作镇定地伸出手,摸了摸赫连洲的脸,眼眶里盈着泪,努力让赫连洲恢复神智:“不要被她影响,七月流火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有玉儿,玉儿替你解毒,玉儿永远陪在你身边。”
赫连洲歉然道:“让玉儿担心了。”
林羡玉摇了摇头。
他握住赫连洲的手,转头望向瘫倒在地的太后,向来雍容华贵的太后从未如此狼狈不堪,她已一无所有。
太后笑容阴鸷,一字一顿道:“官、怒、民、怨,你们还能如何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