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林羡玉咬着一块软绵绵的乳饼,却怎么都咽不下去。
两边的人正在无声对峙,眼神交汇中剑拔弩张, 气氛凝滞不动, 林羡玉再也忍不住,哐啷一声放下筷子, 闷声说:“我不想吃了。”
陆扶京连忙问:“怎么了?”
当着外人的面,林羡玉不想朝赫连洲发脾气, 只能闷声说:“没有胃口。”
“是不是刚刚糕点吃多了?”陆扶京熟练地嘘寒问暖, 俯身去看林羡玉的脸色。
林羡玉摇了摇头。
一旁的赫连洲盛了一碗热汤, 放在自己的面前, 正想着推到林羡玉手边,林羡玉倏然起身, 望向陆扶京:“扶京哥哥你还吃吗?”
陆扶京说:“我也吃完了。”
“那就回去休息吧,我带你去厢房。”
陆扶京有些为难,语气满是安抚的意味:“玉儿, 王爷还没吃完,再等一等。”
他这一声“玉儿”唤得是亲密又熟稔。
赫连洲反倒成了外人。
林羡玉看了一眼赫连洲, 赫连洲不动声色,依旧慢条斯理,和他平时狼飧虎咽的吃法完全不同。
林羡玉愈发恼怒, 他觉得赫连洲就是在跟他作对,赫连洲就是想让扶京哥哥知道:他这个假替公主的赝品在王府里一点地位都没有, 就像祁国在北境人心里的地位一样。
赫连洲这是在给祁国人下马威呢!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赫连洲不是这样的人, 赫连洲最不屑于这样的攻心计。
林羡玉觉得心口闷得发疼,他和赫连洲之间的默契似乎正在慢慢消失, 他愈发读不懂赫连洲眼里的意思了。
可能因为他们太久没有说话和拥抱了。
又等了一会儿,赫连洲才放下筷子。
林羡玉立即带着陆扶京离开。
萧总管长长地叹了口气,轻声说:“王爷,你这又是何苦呢?”
“陆谵一来,他应该会更想家。”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当初太子看了祁国几位公主的画像,特意挑了最貌美也最受祁国皇帝疼爱的嘉屏公主,殿下又因为和嘉屏公主容貌相像,被送了过来。这只能说是天定的良缘,躲不过也避不开。”
“和我,算不得良缘。”
“怎么不算?在老奴心里,这世上没几个人能配得上王爷。您幼时受了那么多苦,这些年四处征战,就没过过几天安生的日子。好不容易遇到殿下,脾气秉性和咱们这儿的人完全不一样,您也喜欢,干嘛非要把他往外推呢?现在这样,您心里就好受吗?”
赫连洲沉声说:“把他留在这里,将来我率军攻打祁国的时候,他心里会好受吗?”
萧总管哑然,他忘了还有这份为难。
“现在伤心,也比将来恨我好。”
赫连洲转头问萧总管:“我回来的时候看到这条街上又多了几个可疑的人。”
“是,估计还是太子派来的。”
“我再从西帐营里抽调一批人过来,谵王在的这些日子,务必保证王府的安全。”
“明白,老奴会安排好。”
林羡玉带着陆扶京去了厢房,陆扶京光是随行的贴身小厮就有三个,一个和阿南一样住在厢房的外间,两个住在下人的罩房里。
陆扶京看着厢房的陈设,叹了口气,对林羡玉说:“玉儿,真是苦了你了。”
林羡玉眸中却有愠色,“扶京哥哥,你不要在府里说这个了,王府虽然旧了点,但是很干净,北境风沙大,萧总管和下人们每天都在很辛苦地清扫,廊柱上的红漆都是为了我才刷的,你这样说,他们会不高兴的。”
陆扶京愣了愣。
“而且这里一点都不破,是节俭,”林羡玉强调道:“是居安思危,戒奢以俭。”
陆扶京这才恍然意识到,林羡玉已经几次三番为赫连洲说话了,他们的关系似乎和他预期中的不太一样。
他试探着问:“玉儿,你和怀陵王相处得……还不错?”
林羡玉直截了当地说:“我仰慕他。”
陆扶京倏然怔住,“你说什么?”
“扶京哥哥,你知道皇上为什么要冒着巨大的风险让我男替女嫁吗?因为他压根没想让我活着过来,他串通好北境的山匪,想在半路杀了我,造成和亲公主死于北境的假象!”
陆扶京瞠目结舌,僵在原地,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骇然,嗫嚅道:“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掌事太监姚忠德现在还关在北境的大牢里,这半年来,你在宫里见过他吗?”
陆扶京如梦初醒,这半年来的疑惑终于在此刻解开,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父皇要让林羡玉一个男子代替公主前往北境和亲。
背后竟有如此之阴谋。
“是赫连洲救了我,他把这件事压了下来,把我带回了都城。”
“为什么?他对你——”
“只因为他是好人,换作任何一个人像我一样毫不知情、被送来赴死,他都不会下狠手的。而皇上,我从小那么敬重的皇上,还有姨母,他们竟全然不在乎我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