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弓拉满,灵箭射向黑蟒,缠绕着澎湃的雷光。
“老祖,求您为东儿报仇”王家家主看着那支箭双目通红地道。
王元梁没说话。
“老祖”王家家主颤着声音又唤道。
王元梁不耐烦地看他一眼,“我还受着伤,怎么去杀他”
王家家主声音一滞。
盯着一人一蛇的方向,王元梁目光阴翳。
空中那条黑蟒长达数十米,漆黑的色泽犹如笼罩在众人头顶的乌云,庞大得可怕。但许多七阶妖兽都能达到这样的大小,最令人忌惮的不是它的个头,而是它散发出的强大而阴冷的气息。
犹如弱小的猎物见到雄狮,一种与生俱来的威险感沿着脊背爬上来。
他可是化神修士啊。
王元梁吐出一浊气,仿佛觉得示弱有些丢面子,又呵斥王家家主“你那儿子平时做些什么混账事,你难道不知道他成日里任性妄为,若不是你娇惯过头,也不至于惹不该招惹的人。”
谁不知道王家嫡子仗着家世张扬跋扈,他在外边欺男霸女惯了,进了秘境还不知道收敛,身边没有强有力的保护者,当然是早晚要栽跟头。
这一切都是王家自己导致的应有后果。
王家家主眼里浸满血丝,悲痛又瑟缩,原本高大挺拔的中年男人像是一瞬间垮了下来。
当然,他懊丧的不是没把儿子教育成守规矩的好人,只后悔进秘境后没保护好他。
“哈,你也不用失望,用不着我出手,此人也活不成了。禾雀马上就会被自己的契约兽吃了,届时王家的大仇自然得报。”王元梁又冷笑着道“你我现在该担心的,是怎么从这只八阶木皇的手下逃出去才对。”
他痛恨于杀王家人的禾雀,但比起报仇,他更在乎的是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至于禾雀一个将死之人而已,甚至用不着他出手。
轰那道渺小的人影陡然被大蛇从天空砸下,如流星般坠落地面。
大地剧烈震动,犹如一场激烈的爆炸,激起漫天的烟尘。
尘烟散去,只能瞧见地面上留下的巨坑,龟裂的坑底空无一物。
黑蟒在周围逡巡,没头苍蝇似的各个方向打转,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道人影。
它焦躁地用蛇尾用力拍打着地面。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一点儿长进。”清冷的声音淡淡在它头顶响起。
黑蟒立即要寻声去看,然而还没等抬起头,后脑陡然落下巨力。
万钧之力踩在它的七寸上,蟒头狠狠砸落地面。
黑蟒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用力抬起头,刚刚抬起一半,背后传来的力道骤然再次加倍。
砰蟒头深深嵌入了土里。
这样大的力道足以砸扁一只七阶妖兽,对鳞甲坚硬的魅影吞乌蟒却造不成什么大伤害。
那双猩红的蛇目越发狂
躁,流转着急迫而混沌的深色,蛇尾一下又一下摔打地面。
这一幕与百年前发生过的事高度重合。
曾经的魅影吞乌蟒盘踞在一处深不可测的天堑里。元婴期的游凭声被数名敌人包围,打落悬崖恰好掉进这条大蛇睡觉的巢穴。
足可见以前的游凭声就挺倒霉,他重伤坠崖,千里送菜,正好送到这条蛇的嘴边。
过程就不提了,总之老话说祸福相依果然没错,当他血淋淋骑着黑蟒飞回崖上后,那些围攻他的人就反过来成了他喂蛇的饲料。
像他这样的体质,大概血也比常人香了点儿。那时候的魅影吞乌蟒就馋他馋得不行,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魅影吞乌蟒闻惯了()
他的味道,反而越来越想吃他。
从短暂的回忆里抽离出来,游凭声同过去一般坠在蛇身上,与那时不同的是,现在的他踩着光滑的蛇鳞,脚下要平稳得多。
刚才他试着引导魅影吞乌蟒去攻击十方笼尸草,结果这条蛇眼里只有他,只知道跟着他跑。中途他还从一株花瓣里剖出了徐宇还没被消化完全的半截尸体,扔进蛇嘴里也被它吐了出去,平日里爱吃的东西现在像是全都看不上了。
还真是专一。
那就只能
带着些许不耐,游凭声啧了一声,“本来不想动的。”
他踩着大蛇的七寸蹲下来,手指细密地摸过脚下的蛇鳞。
处于幻觉中、皮糙肉厚的魅影吞乌蟒本该察觉不到这虫子爬过一般轻微的触感,在疯狂的摇晃里,它却好像忽然愣了一下。
下一秒,蛇身觉得痒似的晃动得更加剧烈,蛇尾几乎要将地面撞成碎片。
“别动别动。”游凭声恹恹地道,“马上就好。”
他半垂着眼,白皙的手指一寸寸划过乌黑冰冷的蛇鳞,在七寸最中央的地方停下。
指尖一坠,精准刺入肉眼难辨的缝隙。
自然界里,强大往往与美丽相辅相成。那些蛇鳞光滑、坚固、锐利,精密的一片压着一片,完美地包裹着魅影吞乌蟒起伏有力的野蛮身躯。
这一刻,它无懈可击的铠甲却好似变成了不堪一击的豆腐块,被两根手指轻松探了进去。
黑蟒嗷的一声,疯狂扭动却没能甩开身上的人。
细长的手指缓慢抽出,勾出了一段红色的丝线。
丝线不长,似乎也并不锋利,仔细看时,才会发现其上的猩红是蛇血染就的。
七寸之处是蛇类最大的弱点,虽然对于八阶妖兽来说即使是这里也强韧无比,但当红线离体时,犹如体内最敏感的那根弦被拨动,它的动作陡然一滞。
随着红线抽出,混沌的思维神经仿佛也被抽了出去,眸底的晦暗如阴云被驱散几分。
震动的地面渐渐消停下来。
黑蟒如山峦起伏般蜿蜒在地面上,缓缓盘绕成圈,巨大的蛇目紧盯在从它背后跃下的游凭声身上。
尘烟消减的战场
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他这是在干嘛”
“反噬的灵兽被控制住了”
与蟒身相比,那道黑衣人影无比渺小,却如此惹眼。
他两根手指相抵,拇指的指甲在食指指腹上轻轻一划,弹出几滴血液。
黑蟒瞳孔一缩,鲜血载着诱人的香气落入它张开的口中。
看着游凭声的举动,所有人都感到头皮一麻。
这是在干嘛既然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发狂的灵兽,躲开它还来不及,为什么还反过来喂它血这是什么邪术吗
游凭声的确在迫不得已时,用过以血液提升契约兽实力的邪术,但他眼下只是单纯的喂了影几滴血而已。
“行了。”他说,“解馋了就去干活。”
从疯狂中回过神来的魅影吞乌蟒呆住了。
蛇身狠狠一震,蓦然高昂起来,比陷入幻觉时还要兴奋。
低沉的长啸响彻天际,庞然大物拔地而起
“什么那是什么东西”
众人目瞪口呆昂着头,惊愕发现那条黑蟒竟然还能变得更大
完全体的魅影吞乌蟒出现,终于有人恍惚间认出了它的真身。
“它、它是不是某个上古凶兽我好像在一本残破的古籍里读到过”
他咽着口水,凶兽真身的名字堵在喉咙里不敢吐出。
()
巨大的蛇头擎在苍穹之上,猩红双目犹如嗜血的妖魔,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它居高临下看着十方笼尸草,张牙舞爪的八阶木皇居然瑟缩了一秒。
现在没人会怀疑这条蛇到底有没有八阶了。
在黑蟒挣脱幻觉后,藤蔓重新凶猛起来。
明鸾撑起一只防御法器,正盘坐在其中帮明媛净体,根本就来不及分神去管外界的变化。
两个女弟子紧紧围在两人周围替她们护法,惊愕抬头看着那条大蛇时,被窜来的藤蔓打得措手不及,一个女弟子被藤蔓拦腰捆住。
“小师妹”她的师姐想要相助,却被一只十方笼尸草挡住,焦急不已。
“师尊”她想要向明鸾求助,然而明鸾的心声全倾注在明媛身上,根本没工夫管她们俩的死活。
她咬咬牙,正要拼死上前,眸光忽然一亮。
夜尧如天降甘霖,在藤蔓的围困下救下了小师妹。
“谢谢谢谢您”小师妹惊魂未定喘着气,劫后余生,感激得差点儿落泪。
“不必多谢。”夜尧砍翻一只十方笼尸草,将小师妹搀回她师姐的身边。
他回头看了一眼魅影吞乌蟒身下的游凭声,目光又划过远处的王元梁,轻轻眯了眯。
黑风咆哮,砂石翻滚,山峦般的黑影隆隆压向地面。
狂风中,王元梁召唤出来的八角蝾螈瑟瑟发抖,仿佛遇见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呜咽着趴伏在地面上。
“竟然还没死
禾雀到底是什么来头”没了灵兽护法,王元梁不得不亲自出手与那些藤蔓周旋。
他的瞳孔在震颤,八角蝾螈的恐惧仿佛转化成了他的恐惧,对八阶妖兽的恐惧也转化成了对其主人的恐惧。
即使对方同他一样是化神初期,此时也犹如一座沉重的大山向他投下阴影。
“老祖,你不是说禾雀一定会被那条蛇吃了吗”王家家主的怒火也在这一幕下化为了惊惧。
仇恨有时会使人拥有勇气,但倘若面对天堑之别的碾压,只怕残余的勇气也难以激发。
王元梁咬牙看着那末日版的战场,心跳几乎停滞他既希望禾雀赢,又不希望他赢。
如果那条黑蟒输了,其主人也会死在木皇手里,他便能报仇;但如果十方笼尸草不死,他们这些人也要跟着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