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叶子和驹子的坟前回来时,已经快晚上10点。
二月份的新潟县大雪纷飞,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小山村更是一片清冷。
北川秀三人踩着厚实的雪,头顶黑蒙蒙的星空,一路步行回到了盛太居住的信号所员工宿舍。
这里还是那种非常老旧的房屋布局设施,让北川秀有种回到六七十年代的错觉。
他和梦子被安排在了副所长寝室内休息——副所长在两年前便被外调至北海道工作,迄今未归,这间寝室保留至今,因设施相对豪华,一般用来接待最高规格的客人。
说是最豪华的宿舍,其实也就是有两个淋浴间,暖气设备较新,床铺比较大点而已。
因为回来时一路都是雪,北川秀和梦子的衣服几乎全湿透了,所以一到宿舍,两人便脱个精光,一起钻进了大大的浴缸里。
日本的家庭洗浴文化很浓郁,被日本人当做家人之间互相交流的重要场所和日常。
梦子双膝跪地,在浴缸里默默擦拭着北川秀的后背,高高挽起的发髻下,娴静的容颜让人着迷。
“不知不觉就三年了呢,亲爱的。”梦子看到窗外纷飞的雪时,不禁回想起三年前的这个时候,她和北川秀还龟缩在风之馆公寓里。
那时候的他们连暖气都没,只能和皮特一起抱着互相取暖。
那时候的梦子,连吃一次最爱的盐濑总本家的薯蕷馒头,都算是奢侈消费了。
那时候的北川秀天天赖在家里,靠她供养,因分手的伤痛而不成人形。
谁也想不到,三年后,他们不仅结婚生子,还过上了无数人都羡慕不已的生活。
对比郁郁寡欢的岛村,一辈子都可能快乐不起来的盛太,以及年纪轻轻就失去了一切的驹子和叶子。
她的人生实在太完满了。
来了雪国,看到这一切,让梦子格外珍惜起此时此刻,还有这个令她深爱一生的眼前人。
“是啊.都三年了。”
北川秀也很感慨,不过脑海中掠过最多的还是他一步步文抄过来的文学家经历。
还贷款、和小娇妻有更好的生活、靠着文抄赚钱和出名、在这个全新的世界拥有一段有趣且有意义的新人生.
心里的愿景在一步步实现,而写文的动力也在一点点增强和被补充。
“亲爱的是想写‘雪国’的故事吧?”梦子低声问道。
“是。听完岛村先生的故事后,我的心里就一直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悸动,这是只有在写《人间失格》和《挪威的森林》时才有过的感觉。”
北川秀点头道,
“我想抓住这份悸动,将它传递给千千万万的读者们。”
“嗯!我也希望驹子和叶子小姐的人生能在你的笔下延续下去!”
梦子重重点头回应。
在她看来,虽然去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失利好像并没有影响到老公,但那样骄傲和优秀的一名文学家,不可能不在乎这个奖项吧。
今年的评审时间还有大半年,去年积累的成果虽说丰厚,但能更多一些,把握也会大一点吧。
《挪威的森林》让梦子仿佛看见了最初的那个北川秀。
她很有信心,觉得继续写类似的题材,自家老公一定会再攀高峰!
泡完澡后,北川秀和梦子温存了一番,然后将身心疲惫的梦子哄睡后,自己独自来到了狭小的书房里。
听说这位副所长年轻能干,为了能二十四小时随时工作,他特意在宿舍的书房里安置了一台老式电话。
这台电话只和信号所的工作台相连接,只要响起,无论何时他都能迅速来到电话前,将紧急事务处理完毕。
说起这位前辈,年轻的盛太眼里满是崇拜和佩服。
有关这个书房和这台电话,信号所里还盛传着一个有趣的奇闻。
据说在副所长调任前夕,他为了把所里的事情安排妥当,几乎天天泡在书房里。
而在某一天,副所长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太辛苦,出现了幻觉,居然通过那台电话联系到了因雪灾已故十年的父亲!
没人知道那天晚上副所长是不是真的和已故的父亲联系上了,也没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总之据电话局和信号所本部的员工透露,那一夜的那台电话,确实是整夜忙线,没有挂断过。
此时那台颇具传奇色彩的电话就放在北川秀的左手侧,桌上还有一台老旧的打字机可供他码字。
“啪嗒——”
他拉了一下左侧的吊线,这里的老旧电灯还是那种吊线开关模式——
拉一下是打开,再拉一下是关闭。
昏黄的灯光亮起,书桌被照亮,窗外的雪景在依稀的路灯下显得格外静美。
北川秀好奇的拿起一旁的听筒,过了几分钟,除了一如既往的线路正常提示音外,什么都没听到。
“哈哈,果然是我想多了。”
北川秀笑着将电话听筒放了回去。
自己是穿越者,因此对这些神神鬼鬼的都市传说事件,他还是有点相信的。
虽然没听到什么有趣的声音或者对话,但副所长和父亲的故事倒是映入了他的脑海中。
记忆里有一部叫《黑洞频率》的类似剧情电影火过一阵,韩国人还翻盘了一次。
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去采访下那位副所长,说不定能搬运成日本版的故事。
想完这些琐事,他将注意力又放回到了打字机上。
双手触碰到打字机上的键盘时,北川秀迎来了一种久违的感觉。
自从《且听风吟》获奖热销后,他就彻底与这种机器绝缘了。
毕竟作为一个从二十一世纪来的新新人类,他更熟悉电脑,而不是这样古老的码字机器。
可现在,面对外面的森森雪景,看着屋内热气腾腾的一切,北川秀忽然觉得打字机带来的悸动感更加强烈,更加真实。
一直卡在最开始的《雪国》,忽然如同倾泻的水流般,涓涓流淌进了他的心底。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
夜的底部彻底变白了。
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