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稷县,外城,单于王宫。
南匈奴现任单于羌渠,与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匈奴青年相对而坐。
“呼厨泉,在这王宫内还有多少我们能调动的勇士?”羌渠望向对面的青年,问道。
“父王,王宫内还有亲卫百余人,可以用!”呼厨泉,羌渠的另一个儿子。
左贤王于夫罗率四万精锐骑兵赶赴幽州,这使得美稷几乎没有羌渠可以调动的兵马了。
所以在其余几部反叛时,这位现任南匈奴单于基本没任何反抗能力,直接与呼厨泉一同被禁足在这王庭,至今已有月余。
“王宫周围守卫有多少?”
“大部分都被抽调至谷罗城了,应有两千左右留在王庭。”虽被禁足,毕竟是王室,这些大动向呼厨泉还是能知晓的。
“哪部留守美稷?”
“须卜骨都侯。”
“倒是留了个最不可能放人的!”羌渠冷哼一声。
这须卜骨都侯乃是匈奴诸贵族中与羌渠最不对付的几人之一,留此人守城,显然是怕有与羌渠相熟之人把他放走。
羌渠即位以来,一直奉行中庸之策,所以与大多数匈奴贵族关系不错。
这也是为什么这次内乱,羌渠只是被禁足在王宫的原因。
“汉军攻到谷罗城了?”羌渠惊讶道。
“汉军于勾注塞大破呼衍寒、郎右乎所部,之后便由并州刺史张懿带队西进西河郡,前几日攻至谷罗城外。”呼厨泉将今日汉军动向大致汇报了一下。
“汉军这次倒是有点样子。”羌渠笑道。
当然,羌渠所言的是并州地方军,东汉中央军战力还是一直在线的。
至于并州地方军战力拉跨,则与东汉一直以来的政策有关。
匈奴趁西汉末年中原战乱之机,扶植汉人卢芳割据五原、朔方、云中、定襄、雁门五郡。在卢芳的配合下,匈奴连年侵掠东汉北边。而此时东汉朝廷正忙于削平隗嚣、公孙述等割据势力,无暇顾及北边,连年战乱也使其无力经营北边。因此,东汉朝廷只能采取内徙边民的收缩政策。
建武九年(公元 33年),徙雁门吏人于太原。
建武十年(公元 34年)省定襄郡,徙其民于西河。
建武十五年(公元 39年)徙雁门、代郡、上谷三郡吏民六万余口,置常关、居庸关以东。
建武二十年(公元 44年),省五原郡,徙其吏人置河东,但这种向内收缩却加
剧了匈奴南侵的范围和频率。
“(匈奴)入寇尤深。二十年,遂至上党、扶风、天水。二十一年冬,复寇上谷、中山,杀略钞掠甚众,北边无复宁岁。”
扶风、天水距东汉都城洛阳的直线距离约为四百公里、七百一十五公里,骑马仅需三四天就可以到达。可见,匈奴已对刚建立的东汉受权构成了巨大威胁。
东汉初年在刚刚经历西汉末年的战乱和内迁后,北边八郡的人口数量则远远少于永和五年。因此,在东汉初年,人口极少的北边八郡根本无法依靠自身的力量组成强大的边郡部队抵御匈奴,而仅靠临时性的派驻少量朝廷军驻守当地又远远不够。所以,南匈奴之所以能够顺利内迁,其根本原因在于东汉北边兵力的严重不足。南匈奴单于率部内迁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获得长城塞内的自然资源、生活物资和借助东汉的力量与北匈奴抗衡,而东汉朝廷接受南匈奴的内迁则是要南匈奴“东扞鲜卑,北拒匈奴,率厉四夷,完复边郡”,两者目的并不一致。这就决定了内迁后的南匈奴是否能够替东汉“捍御北虏”完全取决于是否有利其自身的经济和政治利益。
相对于西汉宣帝与呼韩邪单于订立的羁縻关系而言,为将内迁的南匈奴“改造”成一支完全受东汉朝廷控制、听从调遣、捍卫北边的军事力量,东汉将与南匈奴的关系确立为严格的君臣关系。
南匈奴单于要定期纳贡、送侍子入朝为质、献国珍宝、求使者监护,不仅如此,东汉朝廷虽不干涉南匈奴单于位的传承,但南匈奴单于位却要经过东汉朝廷的封授,颁发印信,才算最终取得。
南匈奴虽是默认了东汉臣属的身份,但相比于人力大多流失的北地诸郡,这些仍保持剽悍民风的匈奴人无疑是一股无法抗衡的军事力量。
为牵制内迁的南匈奴,东汉于建武二十二年(公元 46年)将云中、五原、朔方、北地、定襄、雁门、上谷、代八郡内迁的数万边民迁还本土,又派谒者分将施刑补理城郭。
对于八郡边民而言,重新迁回北边形同投身死地。为此,东汉朝廷规定所经诸县赐边民以装钱,转输给食。
明帝时规定迁居中原的北边边民遣返时,一人赐两万装钱。依此计算,仅在建
武十五年内迁的雁门、代郡、上谷三郡 6万人边民所赐的装钱就需要 12亿钱。
12亿钱什么概念?据《续汉书·郡国志》记载,东汉光武帝中元二年(公元 57年),全国民户 4270634,人口 31007820人。以一家 5口,一夫妇 3子为标准计算,“该年东汉的算赋为1488375360钱,口赋为427907916钱,更赋为 1860469200钱,三项常赋总收入为 3776752476亿钱”
而所要遣返的北边八郡边民的人口数要远超过 6万人。因此,东汉朝廷所赐的装钱应超过东汉全年 3项常赋总额的 32.4%,而转输给食、修缮城郭的费用也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由此可知光迁民这第一步,就要耗费东汉三年赋税的三成多。如此耗费,可谓颇为巨大。
如此大的付出,得到的结果如何?
东汉永和五年,云中、五原、朔方、北地、定襄、雁门、上谷、代八郡编户汉民共 75963户,479893人。在永元二年(公元 91年)南匈奴由建武二十六年的四五万人迅速增至 237300人。
看似成效不小,但北地诸郡的匈奴有多少?
从建武二十六年之后至永和五年,东汉先后诣北边八郡降服的北匈奴至少 239000人。
相差不多,但出于保持南匈奴骑兵战斗力及便于管理的考虑,东汉朝廷保持了其部落组织。因此,虽然北边八郡的汉人与匈奴人数量相差无几,但汉人分散的五口小农之家显然无法牵制聚族而居、具有较强攻击力的南匈奴部落。
南匈奴内迁后,依旧保持着其游牧的生活方式,游牧经济是一种单位土地产值相当低的生产方式,在同样面积土地上,从事游牧所能养活的人口不到从事农耕养活人口的十分之一。
因此,与汉人人口相近的匈奴人需要的牧场要远远多于汉人。内迁的匈奴人必然借助其部落组织,不断夺取、蚕食汉族小农的土地。加之沉重的赋役,生活在北边八郡的汉人只好破产流亡。为此,东汉朝廷只好不断地赈贷汉族边民。
如此循环往复,朝廷的钱花的一天比一天多,但边郡的百姓生活却没变得好上哪怕一点,倒是匈奴靠着劫掠过得滋润了不少。
永初元年(公元 107年)敕司隶校尉、冀、并二州刺史,“民讹言相惊,弃捐旧居,老弱相携,穷困道路。其各敕所部长吏,躬亲晓喻。若欲归本郡,在所为封长檄;不欲,勿强”。
由此可见,至东汉后期,东汉初年的徙民戍边牵制南匈奴的措施基本上失去了作用。
好在建武二十五年(公元 49年),侵扰东汉北边的鲜卑、乌桓先后通使归附东汉。三大异族互相牵制,使得北地诸郡的百姓过得稍好一点。
但之前百年的积弊,导致并州各地相当残破。百姓无法安居乐业,并州自然也就没了良好的兵源。
如此一来,并州地方军事力量保护不了本地居民,导致一直被异族侵扰,异族侵扰又使百姓难以生活。
如此反复,导致并州地方军一直羸弱,发生叛乱一般靠中央军支援。
所以听闻并州军靠自己打破匈奴,羌渠才会如此惊讶。
“听闻是靠的幽州那边来的人。”呼厨泉道。
“幽州?于夫罗也来了?”
“是的,大哥还是这次勾注塞大捷的功臣。”
“以现在情况,我们自己跑出去的可能性很小,只能靠你大哥和汉军了。”羌渠叹道。
一百人对一千人,胜算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