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继中书侍郎岑文本像条狗一样被自杀以后,洛阳方面传来了第二则大新闻:齐王李祐,反了!
作为李泰反帝反封建集团的马前卒,他突然连夜逃离李泰控制下的洛阳,向京师长安的方向出奔——
不过因为李祐反的是李泰,向李治、以及位于京师的朝廷归降。
所以也不能简单地说他“反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算是“正了”。
李祐是最早响应李泰起兵的藩王,没有之一。
所以他和李泰反目成仇的消息,无疑给当今摇摇欲坠的国内局势又踹上了一脚。
很快,齐王这次反乱的具体细节就沿着驰道,传遍了中原地区各主要州县——
李祐到了洛阳后,听见了李治深入揭批李泰反帝反封建阴谋的传言。
他顿时大为震动,幡然醒悟,连军队也管不上了,立刻连夜驱车,从洛阳又直奔长安。
人还没到长安,消息已经传遍大江南北了。
以至于当李祐的车驾,终于姗姗来迟,抵达长安城门下时。
城门卫如临大敌,齐整满员地候着,监门卫大将军亲临第一线。
李祐叛逃抵京的消息,差不多是和他本人一起到的长安。
然而,李治得知此事以后,却对此事态度冷淡。
一位举足轻重的亲王来投,深谙孝悌之道的李治却并没有抓住这上好的机会,演一出“赤脚迎许”的戏码,再掀起一波舆论战的新高潮。
而是觉得,此事有蹊跷。
“真的是齐王?以五哥好游猎的莽撞脾性,可以从齐州骑马一刻不停地跑到长安,但绝不会坐马车过来。”
在尚武的大唐,不论男女都以骑马为荣,只有老态龙钟的老骨头和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魏王才不得不坐车。
李祐经过潼关时坐着车,这事就经不起推敲。
所以,不但他自己不演兄友弟恭那一套老掉牙的把戏,还禁止朝内的其他人去迎接,全程冷处理。
长安城门下。
“殿下,烦请您下车,验明正身。”大将军礼貌而冷淡地命令。
车夫立刻咋咋呼呼起来:
“哎哎哎!殿下威仪,岂容尔等亵观?”
将军没惯着他,直接从怀中扯出一份敕令:
“这是朝廷的命令,摄政殿下亲口交代的。”
本地的朝廷太没有礼貌了……车夫嘟哝着让开了。
监门卫的一把手低头行至车前,单膝跪地:
“齐王殿下,请。”
没有动静。
大将军看看车夫。
车夫也是完全在状况外,纳闷地摇摇头:
“我亲眼看见齐王殿下上车的,全程都没下车。”
大将军眉头一皱,便站起了身,走到车窗边,轻轻一敲:
“殿下,失礼了。”
接着,便掀开车门。
齐王正歪斜地坐在车椅上,脑袋耷拉在一边,眼睛圆睁,嘴边鲜血淋漓,已经没有了生息。
…………
几乎就在齐王被发现死在长安城门外的同一天,齐王的死讯就传遍了大江南北。
传言的版本也是越来越邪乎,故事发生地点从长安门外变成了太极宫内。
然后一个很合乎逻辑的谣言就应运而生了——
李祐,是被李治所毒杀的!
李治号召诸王进京共商大事是假,借机铲除诸王是真;调兵遣将援救陛下是假,篡夺皇位是真!
众所周知,在没有大唐电信的大唐,通信是有很高的延迟的。
然而,关于李祐之死的传言,却硬是在短时间内传出长安,传遍中原各州县。
尤其是其他六位藩王都督所在的州县。
只消隐去李祐的真实死亡日期,这则谣言就立刻变得有鼻子有眼,让人不得不信了。
然后,又过了几天。
六王的军队,就齐齐整整地出现在了洛阳市郊,接受魏王李泰的检阅了。
至于李祐的齐州军,则更是名正言顺地直接归入李泰统辖。
李泰坐在战车上,视察着他忠臣的士兵,六位与他同父异母的庶出兄弟骑着马,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
“你们能来,我很高兴。”
李泰乐呵乐呵地说。
原本与李治暗通款曲的吴王李恪,此时跟车跟得最紧,听见李泰在和他说话,立刻羞愧地低了头,咬牙切齿道:
“没想到,九弟竟如此狠辣,能下这毒手害死他的哥哥……”
他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要不是李祐这个行动力超强的倒霉蛋替他蹚了雷,不明不白死在太极宫里的,可能就是他了……
六位藩王,原本还在李泰与李治之间观望投机。
在李祐以身入局之后,就不再骑墙了。
踏马的,先甭管跟着李泰干靠不靠谱,跟着李治那是妥妥的要命啊!
没想到李治那货平时看着人模狗样,居然一直在憋个大的啊!
“唉……万万没想到,九弟竟犹如杜鹃附体,残暴无情比秦二世胡亥不遑多让,真是……唉。”
李泰痛心疾首,嘴角的笑意几乎掩藏不住。
“兄弟阋墙,固然让人踌躇。
“但晋王篡夺公器,残杀父兄,人神共愤。若他执掌朝政,则大唐将如暴秦暴隋,天下危矣!”
李泰如雁行在前,环顾身边的六位庶兄弟,挥动着手里的扇子向西:
“万幸,吾得诸位兄弟,有如刘玄德得卧龙凤雏,光复长安有望,克复关中有望,平定天下有望!
“西征!”
…………
贞观十五年,入冬。
双方之间脆弱的和平,被彻底撕毁。
李治所统领的朝廷军,与李泰为首的七藩王联军,在旧函谷关爆发了第一次正面冲突。
从那时起,一场席卷大唐腹地的内战,正式拉开帷幕。
史称,第二次八王之乱。
…………
此时此刻,大唐的东北角。
幽州与平州的交界处。
一支风尘仆仆的骑兵队伍从南方奔驰而来,扬起一路沙尘。
这支队伍的规模相当庞大,人员构成也相当复杂。
有人高马大的禁军、全盔全甲的屯卫,也有只穿半身甲、略显吊儿郎当的武侯,以及盔甲五八门的私兵。
虽然制服标识各异,但这些军人的队形非常严整,宛如一体。
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主帅。
这个主帅不需要任何头衔,光他的姓名就足够声震华夏,止胡人小儿夜啼——
李靖。
替他打下手的副将,大名同样将在未来光芒四射——
苏定方。
这些军人,将李明一家、以及博陵崔氏崔民干的家眷,安安全全地包在队伍正中。
“累死了……”
李明坐在长孙延前面,揉着屁股,面有倦色。
从长安到辽东,这一路三、四千里,把李明颠得大屁股都快裂了。
他本想在幽州半个老家修整修整,换辆舒服点的马车。
没想到,幽州老乡也搞事,害得他仓皇出逃,又坐在马背上颠了好几天。
“别急明哥,马上就到了。看,前面就是平州地界!”长孙延宽慰道,指着前方。
李明生无可恋地点点头,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没力气发出别的声音。
就像马拉松一样,这最后一百米是最难熬的。
但是,当他终于抬起了沉重的脑袋,顺着长孙延手指的方向,往前方那么一眺望时。
他顿时疑惑地皱起了眉毛。
他看向杨氏、李令,以及其他几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款疑问。
“这尼玛,你们给我干哪儿来了?这儿还是辽东吗?
“这儿还是大唐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