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绩怎么在带兵的!还不如我来!”
“您都老得连马都骑不了了,还是我去吧!”在消化了这则爆炸性新闻以后,群臣立刻激动表态,甚至有不少撸起袖子,要亲自上前线把陛下捞回来。
这倒不是他们在表演行为艺术。
大唐武德充沛,文臣武将并不泾渭分明,给儒生一支军队,他也敢去长城以北浪一圈。
但大臣们只要表忠心就可以了,而李治摄政要综合考虑的就多了,摁住了大家的大胆想法。
在众志成城、同仇敌忾中,李治的第一次朝会顺利闭幕。
会后,长孙无忌自然而然地留了下来。
李治完全没有了朝中的镇定,语气带着焦急:
“舅舅,劳烦您将今天朝会的内容尽速分发出去,越快越好!”
“谨遵谕旨。”长孙无忌也没了刚才朝中的气定神闲,唯唯诺诺地遵从小外甥的命令。
俗语有云:小事开大会。
这次大朝会,除了正式传达陛下失踪的消息、大臣们积极表态以外,什么决议也没有达成。
或者说,“此次大会由晋王李治主持”本身,才是最大的决议。
要将此事通传全国各级衙门,造成“李治摄政”的既成事实。
必须要快。
因为李治不是没有竞争对手——
李泰。
昨晚,李泰麾下的突厥部队被李靖消磨了锐气,自知不敌更强大的并州军,被逼回了洛阳。
当然,没人会觉得这事儿就这么着了,李泰就这么认怂退出了。
李治虽然靠先手占了西京长安,可东京洛阳也在李泰手里。
事实上形成了东西两京对立的局面。
“父皇在玄武门之变前夜,也曾想过退守洛阳,与李建成的长安对峙。
“没想到,父皇没有完成的‘伟业’,却让我和李泰达成了……”
李治自嘲地叹息。
长孙无忌不敢接话。
事实上,李治还是乐观了。
现在的大唐,岂止是东西两京对立的问题。
燕山之外有李明,关内则是李治和李泰各自动员起来的松散藩王联盟。
藩王只是共推两位嫡子作为盟主,根据春秋以来的历史经验,随时都有可能反水。
再加上在北方薛延陀下落不明的父皇……
大唐的政局,名副其实地乱成了一锅粥。
“晋王殿下……”长孙无忌试图把话题掰回安全的轨道:
“关于李明……殿下,后续该如何处理?”
人已经跑路了,问题是名。
长孙无忌的言外之意是,是否要将皇帝失踪这口锅,扣到李明身上。
李治在脑子里抿了抿,微微摇头:
“先不管他。”
现在他最大的敌人不是远走高飞的李明,而是李泰。
因此,父皇这口锅有个更合适的背锅侠。
“朝中尚有魏……李泰的党羽,应该如何处置?”长孙无忌又问道。
李泰能跑路,可他的手下没法跑路。
不仅没法跑路,还有自投罗网,刚从外地回长安的。
比如魏王党的领头、中书侍郎岑文本。
他刚出使大鲜卑山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得到魏晋两王决裂的消息,便一头闯进了长安的贼窝。
“随他们去。”李治还是保持着顺其自然的态度。
可是……长孙无忌心里直打鼓。
这也不管那也不管,他怀疑小外甥殿下疑似有点太暗弱怀柔了。
然而,他在昨晚是见识过李治的狠劲儿的,知道对方绝不是简单的角色。
他咽下心中的怀疑,问到了关键问题:
“关于李泰如何处置……”
“我自有办法,舅舅无需操心。”李治礼貌而冷淡地回答道。
长孙无忌听出了弦外之音——他只配干些传话之类的杂活,军事方面心的事,少管。
“遵……遵旨。”意识到自己又双叒叕被排除出了核心决策层,老张孙失魂落魄地退下了。
李治一刻也没有闲着,立即让宦官摇来了自己真正的心腹——
瓦岗寨杰出代表,程知节。
李治开门见山:
“李泰方面的动向如何?”
程知节简明扼要地回答:
“除了他本人的突厥私兵以外,魏州都督府的军队也进入了洛阳。”
李治咂了咂嘴:
“他纠集的其他七位藩王呢?”
程知节:“以齐王为首,正率军向洛阳集结。”
被李明逼出长安、在并州都督府暂居的日子里,李治就一直在留心八王的军事动向,情报通路一直十分通畅。
现在,他最担心的事情正在发生之中。
“能在八王的军队集结完毕之前,打下洛阳吗?”李治试探着问道。
这问题,让程知节一阵恍惚。
他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虎牢关之战,在李世民陛下的率领下,横扫王世充、窦建德,闪电般攻破洛阳城……
“不行。”
回到现实,他坚定打消少主的大胆想法。
“洛阳城坚,且依傍大河,齐王李祐、纪王李慎等都能很方便地支援士兵和物资。
“相比二十年前只剩孤城一座的洛阳,可要难打得多。”
被专业人士一票否决,李治只得打消这个大胆的想法,退而求其次。
“我的那几位兼任都督的皇叔,有起兵响应的动向吗?”
“他们还处于观望中。对军权的使用,他们比几位皇子更慎重一些。”程知节解释道。
“殿下要以摄政之名,向诸王发送正式公函,要求其站在朝廷一边吗?”
李治沉吟片刻,又是干脆利索地摇头:
“先不管他们。”
“……”程知节心里泛起了和长孙无忌一样的疑问。
不过作为从底层山匪爬上来的军人,他深知沉默是金的生存智慧。
不理解但尊重,领命退下。
李治看着程老将军退去的背影,轻声自言自语:
“剩下的工作,就由李泰替我完成了。”
他比李泰更早意识到李明埋下的另一个巨雷——
那就是,李明本身。
以李明的巨大民望,如何给“他跑路”这件事定性,势必非常、非常棘手。
万一一个处置不当,酿成民变都是轻的。
李治决定,相信五哥的智慧,让他先去淌这个雷。
“唉,腿好酸……”
李治疲劳地拍了拍酸胀的肌肉。
一整个上午,他都是站着的。
这龙榻是谁放在这里的,他一分钟也没敢坐。
“先回屋休息吧……”
临走前,李治忍不住回头看了又看。
空空的龙榻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喉咙动了动。
可最后,他终究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艰难地抬起不情愿的双腿,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太极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