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李治,则纯粹是个添头。
现在滞留京中的皇子之中,除了李明,也就只剩下李治了。
而他又和李明达同住在立政殿。
把他排除在外,未免有点露骨,所以一并叫来了。如此一来,天真烂漫的李明达和心机深沉的李治,每晚便来立政殿蹭饭了。
一开始李明觉得,和竞争对手晋王同坐一席,一起干嚼大米拌小米、大葱拌葵菜,怕是要上演火星撞地球的宫斗大戏。
然而,他错了。
治国也好,政斗也罢,都是极其耗费脑力、体力和心力的重活。
在每天经历一套头脑体操以后,李明感到自己身体被掏空。
回到立德殿后,他只想当一株植物人,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只要坐在那里进行光合作用就行了。
今天也不例外,李明照例出神地盯着碗里的小米饭,听着杨氏和李治二人互相客套着,嘴巴像老牛一样,嚼啊嚼,嚼啊嚼。
然后,他听见微弱的、擤鼻子的身影。
李明达在无声地啜泣。
她拼命压抑着自己,身体在微微颤动。
她只是天真烂漫,又不是傻。
宫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其实一清二楚。
太子哥哥失宠、四位兄弟争储、后位易主、自己和兄弟们不得不称呼一位几无交集的女人为“母后”……
她只是装作不知道,时刻以笑脸迎人。
但她心里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一切都回不去了……
“啊呜?”
李明达苦涩的嘴里一阵清凉。
李明在她嘴里塞了一颗枣。
“别愁眉苦脸的了,吃一颗吧。”
李明说道。
“唔,谢谢……”
李明达慢慢地咀嚼起来。
“好酸……”
李明擦擦手:“是么?这是从你口袋里拿的。”
李明达的小脸顿时通红:“你偷翻我的口袋?”
朝李明的小脑袋瓜就是一个爆栗。
被如今身体壮健的李明达揍一下,那可是不得了的。
李明拼命抵挡,嘴里还在输出:
“你小心别再把枣核吞进气管了,我还得像上次那样救你。”
“你还说我?!”李明达的小脸更红了,下手也更狠了。
“哎哎哎!”
李明被老姐一手摁住手脚,天灵盖硬接了三记爆栗。
“吾未壮,壮则有变!”
被大唐文中的大家闺秀按在地上暴揍,锻炼不足的李明拼命为自己挽尊:
“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李明达一怔:
“这首诗……还怪好听的。黄巢是谁?小明弟弟这么崇拜他?”
“哦,黄巢啊,他是……”李明卡住了。
他是将来会解锁的隐藏人物。
现阶段还是不要拿出来吓唬李唐宗室比较好。
“他俩关系真好啊。”杨氏乐呵呵地看着这对姐弟打打闹闹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李治。
李治脸色略有扭曲,很快恢复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是啊,让人羡慕。”
…………
晚宴结束,李治和李明达回到了立政殿。
至于李明,则严格遵守老妈的嘱咐,都在立德殿过夜。
“我出趟门。”
李治和妹妹口头报备一下,便离开了皇宫。
李明达心情复杂地看着哥哥的背影。
她和李治一起长大,哥哥习惯半夜坐车出宫巡游、利用马车的颠簸入眠的怪癖,她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只是最近,李治出门的时间越来越早了。
显然不是因为睡不着觉。
他夜出是有目的的。
而这个目的是什么,李明达不想、不愿、不敢去猜。
“别自相残杀……母后保佑,菩萨保佑,兄弟们别自相残杀……”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
…………
李治坐在车厢里,看着长安的街景。
现在还不到宵禁时间,朱雀大道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都是从东西市的卖场、食肆、酒家归家的人群。
在李明的治下,长安的愈发繁荣,到处都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在全城的主干道朱雀大街,李明甚至仿造宫中府中的样式,竖起了路灯杆子,点上火把。
在方便行人的同时,为繁荣的盛世图景更平添一层温暖热闹的底色。
很难想象,就在几个月以前,长安还遭遇了千年不遇的所谓“经济危机”,商贸萧索,秩序濒临崩溃。
“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我应该多多学习。”
李治饶有兴味地观赏着街景。
马车驶入里坊,缓缓停在一栋宽敞的宅院之前。
李治走下马车,缓步走入。
“晋王殿下。”
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将出门相迎。
老将的头发还是乌黑的,筋肉紧实,每说一个字,发达的咀嚼肌一鼓一鼓的。
他便是程知节,原名程咬金。
出身瓦岗寨的开国猛将。
李世绩不在,程知节便是李治与瓦岗寨旧将的沟通渠道。
“夜里叨扰,还望老师海涵。”
李治十分礼貌地问候道。
“殿下,请。”
两人简短地寒暄过后,便一同入府。
家人和侍从都很识趣地回避了,府上静悄悄的。
两人一路无言,穿过回廊,进入内室。
“人已经到了,请殿下稍后。”
程知节说道。
李治坐到主位上,轻轻点头:
“有劳老师引见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但气质和刚才有了微妙的不同。
是智珠在握的从容感。
程知节退下,房间里只剩下李治一人。
今晚的事,只有他和程知节两人知道。
连长孙无忌也被蒙在鼓里。
虽然那位国舅兼晋王府长史,理论上应该是李治的绝对心腹。
然而,李治对这位从太子李承乾那里跳槽过来的舅舅,并不绝对信任。
而他一会儿要见的人,是需要绝对保密的。
“呼……”
李治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即使运筹帷幄,即使早有机会。
但是当真正面对那个人时,他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因为那个人的身份,实在太敏感、太特殊了。
今天一见,会得到哪些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不一会儿,程知节领着一个男人进来了。
来者身高一般,长相普通,让人怎么也记不住容貌特征。
属于那种扔到朱雀大道上,一眨眼就彻底融入人群、消失不见的路人脸。
那位“路人”单膝跪地,不紧不慢地说:
“河北道巡察使、前工部尚书,张亮,拜见晋王殿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