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这幅与世无争、完全躺平的样子,让他们怀疑太子是不是彻底没戏了,不得不为自己另寻后路。
毕竟,谁也不敢赌下一任皇帝的心胸和当今圣上一样宽广。
李世民对李建成、李元吉的原僚属不搞清算,不代表他的继任者也是如此。
万一自己在储君问题上站错队,被新皇帝秋后算账了,那就没处说理了。
“难道李承乾不想当皇帝?
“不可能啊,他因为怕被废,都被逼疯成这样了。“还是说……像有些过度紧张的高三考生一样,准备了三年,一到高考前夜,突然崩溃自暴自弃了?
“可太子这份活儿,可不是你想辞职就能辞的啊……”
李明一路嘀咕着,走大门大摇大摆地出了宫。
陛下已经给他开了权限,任何时候都能刷脸出入太极宫,不必再翻墙了。
…………
朝会上。
岑文本启奏:
“臣弹劾……”
“臣弹劾中书侍郎岑文本,结党营私,党同伐异。”
民部尚书唐俭打断了岑文本的吟唱。
岑文本睁大眼睛:
“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进了魏王的文学馆。”
岑文本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
“探讨文学不能算结党……读书人的事,能算结党么!”
接连便是什么“君子朋而不党”之类,引得众臣都哄笑起来,殿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诸爱卿注意殿前仪态,库库库……”
李世民努力克制着笑意,肩膀一耸一耸的。
岑文本面红耳臊地退回席位,愉快的弹劾环节又结束了。
李世民收回笑容,正色道:
“薛延陀真珠可汗遣使前来,求赐予公主和亲。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群臣难得在这件事上高度一致,齐答:
“不可!”
薛延陀一直不安分,对大唐的突厥盟友李思摩动手动脚,贞观群臣和大唐人民早就看他们不爽了。
和亲?
搞笑呢?
现在是唐朝初年,又不是汉朝初年。
而且虽然陛下没有官宣,但敏锐的大臣已经隐约觉察出。
陛下是想拿薛延陀开刀了。
本来准备征讨高句丽的江、淮、岭、硖四地兵马,以及幽、云两州辎重,在辽东战事停歇后。
非但没有解散,反而还有所增加,囤积在云州、朔州一带。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显然是要对朔北开战了。
朔北的势力,除了被薛延陀摩擦到长城以南的突厥盟友李思摩,那就是薛延陀本陀了。
战争是一项系统性工程,尤其是对付薛延陀这样的大势力,前期准备不可能不走漏风声。
陛下征薛延陀的态度都定调了,还假意来问要不要与他们和亲。
既是送分题,又是送命题。
“臣觉得,先别拒绝得那么干脆。虚与委蛇也未尝不可。”
还得是老油条房玄龄,提出了不同的思路。
用和亲吊着对方,既能为战备拖时间,又能麻痹对方。
李世民面有喜色:
“房相之言甚合朕意。哪位使者可往?”
“臣愿往。”曾出使东突厥诱降的唐俭主动请缨。
房玄龄却有不同的主意:
“臣觉得,出使薛延陀有一人更为合适。
“契苾何力。”
李世民捋着两撇胡子:
“为何?”
“因为契苾何力虽出于突厥汗国,祖上却是铁勒人,与薛延陀铁勒诸部同源。”房玄龄道:
“他对铁勒人更了解,既能更好地拖延时间,也能替我们探清薛延陀的地形与虚实。”
在朝中,没有人比契苾何力更懂薛延陀。
李世民微微点头。
长孙无忌对此有异议:
“那如果契苾何力认诸铁勒为同族,叛逃薛延陀呢?”
房玄龄只是淡淡地回答:
“他不会背叛大唐的。”
长孙无忌还想反驳,但一回想起老契苾那幅精唐的音容笑貌,又有些犹豫了。
李世民当场拍板:
“就让契苾何力出使薛延陀。”
…………
“所以,朝中大臣一致认为,岑相、刘相等人是魏王一党,多有打压?”
武德殿里,李泰优哉游哉地喝着茶。
岑文本点头叹息:
“现在我等被朝中虫豸刻意针对,很难施展。”
“不必强求,尽力而为即可。”李泰端下茶碗。
岑文本看看渐暗的天色,识相地告辞。
傍晚的阳光洒进书房,显得格外孤寂。
李泰不禁叹气。
“父皇的这一手,是真让我头疼啊。魏王党现在是四面楚歌,千夫所指,几乎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
“吗?
“大家能这么认为就好了。”
他嘴角勾勒,拂袖离开了空荡荡的书房。
书房窗外,一只苍鹰振翅高飞,腿上绑着一卷渗墨的绸布。
…………
感业寺的密室,李承乾与武媚娘相对而坐。
现如今四子争储,太子除了顶着“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名头以外,与其他三个弟弟并无本质区别。
是的,他仍是帝国第一顺位。
也就是说,如果在下旨确定新的储君以前,陛下突遭不测。
那么在法理上,就还是由李承乾殿下继承大统。
陛下可能在任何时间突然下旨,剥夺李承乾的储君身份。
然而,李承乾对此似乎并不着急,一直没有动作。
他仍然常来感业寺听经研学,在温柔乡流连忘返,似乎他是个闲散王爷,权力的游戏与他无关。
与之前患得患失的样子截然相反。
而面对着看起来似乎已经自暴自弃的太子,武媚娘也并无催促之意。
在经历了李明母子的“洗礼”之后,她相比之前更有静气。
只是偶尔在太子耳边旁敲侧击。
“殿下恨陛下吗?”
李承乾毫不犹豫地点头:
“恨,他用权势和高压把孤逼成这样,在觉得孤已成废人以后,又开始玩弄孤的兄弟。”
武媚娘轻轻地把李承乾的脑袋按在她的怀里,像母亲一般,心疼地拍着:
“我们冷宫妃子,在盼他临幸的蹉跎中度过一生,又何尝不恨他?”
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良久。
“何时动手?”
“还需思虑周全,不可让人看出破绽。”
“殿下惜名?”
“是惜命。若落人口实,孤的三位虎狼弟兄不服,天下也不会服。”
“殿下大可放心。经李明的提醒,臣妾已有完全之策。”
“……嗯,容孤再思虑思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