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李明发怔了。
“高升?我能怎么……”
然后,他看见了侯君集亮晶晶的眼睛。
这个资深反骨仔的贪婪表情,让他听懂了。
崔氏的意思是,助他从“殿下”,升格为……
“陛下”?!
河北老哥虽然觉得,现在造反时机不成熟,怎么着也得蛰伏个几年,先熬死李世民再说。
但,就李世民这身体状况,他们大概也不需要蛰伏太久。
就如同玄武门之变前夜一样,天下大家又到了另一次提前下注的机会。
河北士族这次不想再下错注了。
只是,为什么选我?……李明不禁想问。
河北与整个李唐皇族倒并不一定是仇家。
比如李建成,就与河北关系不错。
河北士族最反对的,其实是李世民。
只是我也并非李建成的遗脉……
难道只要不是李世民的嫡系,随便哪个李都可以?
还是说,因为我与李元吉的那点微妙的关系,而李元吉又与李建成有着未免的关系?
“当今的朝廷残酷压榨我河北,赋税全国最高,而陛下又以河北人‘民皆壮勇’的理由,不愿征募河北子弟入伍,折冲府也在裁撤中。
“而陛下又做《氏族志》,违背天下民意,肆意打压河北大族。
“陛下对河北,不公!”
崔民干几乎是声泪俱下。
你们可以想一想,氏族志的一个大比兜,对几十岁的老贵族会有多大的心理伤害。
崔仁师接着道:
“反观辽东,在殿下的治下蒸蒸日上,轻徭薄赋,民皆虎狼,羡煞我等。
“若河北、若整个天下,最后都能归于殿下之手,则河北幸甚,万民幸甚!”
李明掏了掏耳朵:
“我没听清,能再重复一遍吗?”
好听,爱听。
侯君集轻咳一声。
李明注意到了他的暗示,坦白地问:
“可你们知道,我在辽东的具体政策是什么吗?”
“是什么?”
“你们愿意分地吗?”
“肯定不愿意。”
“那如果我以官营盐铁矿山的部分分红权益、以及部分管制商品的特许经营权和对外贸易权,赎买你们的土地呢?”
“那可以的。”
对李明来说,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是政治的第一大宗旨。
在允许范围内变通一下,不失为正确的斗争策略。
哪个时代没有几个“红顶商人”呢!
而对崔氏来说,土地只是表象。
他们要掌控的其实是经济之权。
经济有了,权力和地位自然就有了。
现如今,当土地成为烫手山芋、权力的阻碍,而新君主愿意给他们换一份新的经济与权力的来源时。
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双方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河北道即将迎来一位新的巡察使,叫张亮,与殿下素不相合。”
都是自己人,侯君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他是来看住辽东和你们河北的。”
崔仁师对答道:
“犬子崔挹是河北道存抚使,可以在道一级约束张亮。”
“此外,崔使君与河北道诸位刺史,也能一起为张亮寻一些事情做。”
崔民干在一旁补充道。
李明顺畅地出了一口气。
有地头蛇罩着,真好啊!
接着,崔民干话锋一转:
“辽东与河北诸事,自不必殿下操心。
“只是在长安,殿下的羽翼恐怕仍显薄弱……”
这倒是实话。
别看李明在北方如火如荼,呼风唤雨。
回到长安,还是小屁孩一个。
韦待价和薛万彻留在辽东,他手下可用之人“也就”房玄龄、侯君集、李道宗三人,孙伏伽算半个。
三个半“十四党人”,对普通权臣来说,已经算阵容豪华了。
但若要夺嫡,终究是单薄了些。
没办法,一方面受限于非嫡非长的身份,另一方面时间也不够,在朝堂上的积累终究还是太浅了。
否则也不会在背地里被一群宵小空口污蔑。
不过,崔氏作为河北地头蛇,故意提长安这一茬,显然是有后续的。
“崔使君、姻翁,你们有破局之法?”
李明平静地问。
两崔互视一眼。
没有下错注,这孩子的洞察力是一流的。
崔仁师恭敬地叩首:
“臣乞求与殿下同行,陪护殿下返京。”
李明眉头一挑:
“姻翁在京中任职?”
吏部尚书道:
“正是,崔公在朝中担任给事中。”
李明有些惊讶。
崔仁师是专程请假从长安赶过来的,就为了提前见自己一面?
“侯尚书离京日久,一些消息可能有所滞后了。”
崔仁师笑盈盈地说:
“臣特此禀告诸位。
“承蒙陛下赏识,臣迁升中书侍郎。”
吼?……李明不禁轻叹一声。
中书侍郎,和在背后喷自己的“奸臣”岑文本同级。
位同宰相。
老李……还真的在全面加强我?
他难道真的打算……
李明陷入了沉思,场面不免冷了下来。
暖场小天才侯君集顺口问了一句:
“对了,我等途经幽州边境时,见大队民夫向西北运送铜铁等物资。
“你们可有什么头绪?”
两个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齐摇头。
幽州同样靠着燕山,私自开矿盗采猖獗,屡禁不止,他们并没有当回事。
…………
长安,卢国公程知节府上。
这位原名程咬金、“三板斧”的原型、在民间广为知名的初唐名将,正在令下人准备出发的行囊。
府上来了两位贵客。
“懋功?”程知节称呼着李世绩的字。
两人都曾在瓦岗寨讨过生活,彼此比较熟悉。
“这位小郎君是……”他认出了李世绩身边的小小少年,立刻单膝下跪抱拳道:
“参见晋王殿下。”
晋王李治温和地说:
“英国公是我的老师,那英国公的朋友也是我的老师,请老师受学生一拜。”
说着,恭恭敬敬地向程知节行礼。
给人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错。
李世绩问道:
“义贞公,有事外出?”
程知节点头道:
“马上寒食节了,魏王李泰在东京开封设宴款待文人雅士,我本想附庸风雅,去凑个热闹。”
李世绩:“那现在呢?”
程知节:“现在不想去了,文人们自娱自乐,与我等山贼武夫有什么关系?”
便令下人停下手中的活,不必准备行囊。
老程他不去开封了。
他就在长安。
…………
开封,魏王府。
此地本是魏王李泰的封地,只是李泰获陛下恩准,滞留宫中,所以不常来。
今日,却宾客盈门。
李泰挺着大腹便便,笑容满面地招待登门的贵人们。
虽有几位因故缺席,但无伤大雅,主客尽欢。
寒食节虽然不生火,但冷餐食品也琳琅满目。
面燕、枣饼、点心酒水,如水一般流入奢华的魏王府。
在来往的人群中,一队“挑夫”挑着一个个密封的箱子,也顺势混入了王府之中。
因为今天宾客盈门,出入的挑夫更多,所以这几个人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
李泰亲自指挥他们,将箱子置于地库之前,又一个一个地端详着这些肌肉发达、皮肤黝黑的脚夫,用突厥语对打头的人说:
“他,他,还有他,长得不太像中原人,换一下。其他人可以留下。”
…………
感业寺。
太子殿下再度莅临佛门清净地,听讲、吃斋饭,在密闭的小黑屋面壁、顿悟。
“哎您压我头发了。”
“抱歉。”
“您知道吗?杨氏突然升为德妃,让后宫诸妃愈发对‘那位’殿下不满。韦贵妃和阴德妃尤甚。”
“韦贵妃?可韦氏家族的韦待价,不是‘那位’皇弟的跟班吗?”
“关中韦氏是一个大家族,韦珪与韦待价的亲缘尤其疏远,他韦待价的主君,与韦珪又有何干?”
“嗯……”
“若以‘那位’殿下为契机,媚娘为您与韦珪牵个线,让她在陛下耳边替您吹吹风……”
“……嗯,若后宫之首能站在孤这一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