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绩有些为难地说:
“如果陛下不同意怎么办?”
“那就撕毁协议呗,这有什么难的。”李明觉得李世绩的问题很幼稚。我大唐乐意遵守的协议才是协议,大唐什么时候不乐意了那就是厕纸。
你渊盖苏文不服?不服就憋着,有本事来砍我?
李世绩思索了半天,只能点头:
“就这样吧。”
…………
当日中午,渊盖苏文就乘着马车,得胜回平壤了。
经过他一番巧舌如簧、文攻武吓,大唐最终放弃了所有割地、赔款、朝贡的条件。
只是大唐为了保全面子,加了几个不痛不痒、莫名其妙、甚至渊盖苏文念都念不利索的条款。
高句丽几乎没有付出什么实质性的代价(众所周知,炮灰不算人),就结束了这场因自己手贱而起的战争!
甚至渊盖苏文还白赚了一个“平壤郡公”的封号!
严谨地说,是提交了“请封郡公”的预约申请,大唐朝廷还得走个内部流程,回去等通知吧。
“等我成了平壤郡公,看国内那几个部落的反贼,谁还敢忤逆我!”
渊盖苏文得意洋洋地盘算着,想象着自己坐在宝座上,面对匍匐在地的群臣,挥舞着这份对高句丽极度有利的和平协议,慷慨激昂地说:
我带来了一代人的和平!
“我国主动挑衅,居然还能全身而退。难道,大唐是金玉其外,而李世民也并没有传闻里的那么厉害?”
劫后余生之余,渊盖苏文又动起了得寸进尺的心思:
“和我军作战的一直是平州的那几个山贼,大唐的军队是一个也没看见。
“由此可知,大唐内部一定虚弱不堪,李世民更是软弱!
“是荣留王高建武无能,才被几个山贼打得丢盔弃甲。
“只要我上,捏死平州那小皇子易如反掌!哈哈哈~!”
渊盖苏文咬着牙,哼哼冷笑。
那小孩开场就给了渊盖苏文一个下马威,让他丢足了面子。
而渊盖苏文最好面子。
这给了他刻骨铭心的仇恨和屈辱,更甚于高句丽将士死伤惨重之痛。
回平壤城的路上,渊盖苏文马不停蹄地开始策划厚积薄发、再接再厉、梅开二度的奇袭辽东计划。
发誓要剖了那熊孩子的心下酒,一雪前耻。
以高句丽之大,只要休养生息一段时间,拿下唐属辽东不是如喝水一样简单?
在仇恨和兴奋之余,他完全忽略了协议最末尾的三行字:
唐、高两国一致认为,自由贸易是两国关系的压舱石,高句丽向大唐开放市场,不得限制大唐国民在高句丽境内的贸易、勘探、采矿等权益。
双方重申新闻自由的重要性,大唐国民有权在高句丽境内办报,高句丽无权干涉。
东北是两国共同的家园,为防止风沙、保护水源,大唐有权在高句丽派驻环境保护组织,防止过度开垦、畜牧、冶炼等破坏环境的行为。
…………
“就算陛下同意,那渊盖苏文又会遵守那份协议么?”
送走高句丽使团后,李世绩忧心忡忡地嘀咕着。
那家伙面相不大好,恐怕是会反骨的。
李明一边观察着李世绩的微表情,一边露出天真开朗的笑容:
“怕什么?有营州都督府的唐军震慑,还怕他高句丽翻了天不成?”
“哦?”李世绩眉毛微挑。
在李明当上辽东节度使以后,营州都督府的地位就很尴尬了。
首先,都督府兼任的地方治理权肯定没了,大政奉还。
问题是军权。
天下兵马,尽由陛下节制,这是贞观以来的公理。
只是,以李明殿下的霸道性格,会容忍在他的辽东腹地,留下都督府这么一颗钉子吗?
朝臣们普遍认为,李明殿下一定会找个理由,把都督府“请”出去。
他也是有理由的,因为营州的都督府与别处不同,不是单纯的军事机构。
而是羁縻州特有的军政一体机构。
现如今,羁縻州被全面撤销,营州也已经成为了辽东军镇下的直属州。
将都督府这个“前朝余孽”清理掉,在法理上也说得过去。
因此,营州都督府的去留,已经成为了朝廷观察李明殿下真实态度的窗口。
留,说明他还是大唐的大忠臣,愿意受中央的节制。
不留,那李明殿下的真实动机……
就不好说了。
“殿下的意思是……营州都督府,要留下?”李世绩几乎掩盖不住自己的惊讶。
李明回以一个更惊讶的表情:
“当然,为什么不留?
“如将军所见,我们辽东穷得连喝西北风都要排队,而北边还有心怀不轨、如虎似狼的高句丽。
“离开了唐军的驻扎,怎么保护我辽东百姓的安全?”
把一个离不开父亲呵护的小屁孩演得活灵活现。
抛开百姓喝的是肉羹还是西北风不谈,这态度让李世绩深以为然:
李明殿下的心里,果然还是有我们大唐、有唐军的!
“不仅如此。”李明的眼珠咕噜噜地转着:
“我还要请求父皇,在平州也设立一个都督府。
“与营州互为犄角,巩固辽东边防。”
这句话,让李世绩几乎要为李明殿下鸣不平了。
朝廷那帮文臣们真是瞎操心,居然担心辽东节度使谋反?
哪有反贼会主动要求,在自己领土的核心布设朝廷的武装力量的?!
“所以……”李明嘴角勾勒:
“麻烦李将军快些回长安,将我的决策速速带回长安。”
…………
是,没错,营州都督府是李世民在我核心领土上打下的钉子。
如果我让都督府留下,那就相当于让自己暴露在朝廷的武力投射范围内。
若朝廷对我有什么不满,随时可以用武力喝止。
如果我让都督府滚蛋,那就暴露了我摆脱朝廷约束的心思。
这会引起皇帝的猜疑,随便一个动作就会被抓住把柄,打成反贼。
不论去留,朝廷都稳赢不赔,阳谋无解……
吗?
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在朝廷的钉子里,再打进一颗钉子呢?
“薛将军,回营州一路小心。”
李明站在大道上,笑着向搬师回营的薛仁贵、以及他所率领的营州军道别。
是的,平州战事结束,这些驰援平州、因后路被切断而被迫“滞留”的营州军,也到了归程的时候。
“请委员长放心!”
理论上的大唐游击将军薛仁贵,在马上郑重地向李明作揖。
他所率的将士,都是营州军的绝对主力。
至少在编制是属于营州军的。
“记得戴好头盔,别让红头巾露出来。”李明指指脑袋提醒。
“哦!差点忘了……”薛仁贵赶紧戴上头盔,藏好自己的真实身份。
理论上,他们是英勇无畏的大唐军人。
暗地里,他们都以个人身份加入了赤巾军。
以支队、小队、中队、大队、纵队五级编制,统一接受侯君集的指挥。
并且,以他们为核心,还能进一步感染……不对,感化其他营州军的基层战士。
这便是旧瓶装新酒的意义。
朝廷的营州都督府还在。
但里面的兵到底听谁,那就不好说了。
“再会!”
薛仁贵率“营州军”高唱着纪律之歌,在军乐队的伴奏下,踏着整齐的步伐,向东行军。
望着滚滚黄尘,李明忽然生出了奇妙的感悟——
人类的本质其实都是草台班子。
所谓都督府,和山贼并没有本质区别——
当下面的人都服你,那整个机构也就被你“夺舍”了。
山贼如此,都督府如此,平州州府也如此。
那其他、更高一级的机构呢?
比如太极宫的那个,是不是也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