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明哥高见。”长孙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接着又摁了摁发胀的太阳穴:
“只是最近太忙了,又缺少得力的帮手。”虽然李明并不是甩手掌柜,许多政令的实施细节都亲自替他把关。
但繁杂的基层治理,还是让长孙延猛掉头发。
什么争水源啦,争田垄啦,争果树啦,夫妻不和啦,堂亲吃绝户啦……乡里乡亲鸡毛蒜皮的事,都会吵到这位贵公子这里。
“我们在乡里选拔的胥吏,虽然吃苦耐劳,愿意深入山间。
“可是他们的能力实在有所欠缺。”
长孙延忍不住抱怨:
“他们头脑不甚灵光,学算数比尉迟循毓还吃力,而且大多都不认字。
“虽然学得挺认真,但实在愚笨,学得太慢了。”
他一边总管协助李明,总管着实际控制的、散步在燕山南麓各个角落的村社生产大队,一边又要客串教员,教习属下胥吏识字。
有怨言在所难免。
李明拍拍小伙伴的肩膀,果断煲起了鸡汤:
“往好处想,这对你的能力是极大的锻炼,当初我就是这么军训韦待价的。能治理好基层,调解村里村坊五八门的矛盾,将来一定大有作为。”
“当初你阿翁追随我阿爷时,就是这样当秘书的。”
“真的?”
“真的,你明哥还骗你不成?”
长孙延叹了口气,算是把鸡汤干了: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这些农夫出身的胥吏,实在扶不上墙。将来难堪大用啊……”
在普池里抽ssr,你在期待什么?能有个大众脸凑合着用就不错了……李明耐心开导着自己的小伙伴:
“我们手下不可能、也不需要都是聪慧能干的人才。治理基层更是离不开庸才。
“胥吏能忠实地执行上面的政令、上报下面的情况,就超过其他所有州县了。”
这倒是实在话。
古代日常生活中,老百姓其实不直接和官员打交道。
接触最多的,是底层的胥吏。
朝廷对基层失控,就是从控制不住底下的胥吏开始的。
所以在这个层级,忠诚负责高于其他一切品质。
而有什么样的人才,能比被李明救过一命、对他有着近乎活菩萨崇拜的老农,更忠诚、更可靠的呢?
“不过……”李明沉吟了起来。
长孙延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
现在这帮人也许能勉强管个五里乡。
但将来地盘扩大到整个平州和营州,就不行了。
确实得改一改现在“一锅粥”的治理模式,先搭建起一个更高效、合理、科学的框架。
“我有一个新点子。”李明沉吟道。
长孙延立刻一脸苦相。
每当辽东点子王明哥“有新点子”的时候,就代表他这个首席秘书有得忙了。
“我们何不按照基层治理的方向不同,将赤巾军重新改组呢?”
李明蹲在地上,抄起一根干树枝,在沙地上刷刷画了一个大框。
“最顶上的是政治委员会,秘书室协助处理日常政务,由你当室长。”
长孙延本能地拿出纸笔,一边苦着脸一边记笔记。
“政治委员会之下……”李明在大框下,延伸出几条线。
“根据职能分工,分成统管财政收支的财政部……财政委员会,统管武力的武装委员会,分别由房遗则和尉迟循毓负责。
“以及农业与水利委员会、手工业与技术发展委员会、建设交通委员会……”
他借鉴了一些现代的思路,把将来“节度”辽东的基础政治框架搭了起来。
长孙延看着这套全新的制度,久久说不出话。
“如何,被震撼了吧?”李明有点小骄傲。
长孙延迟疑片刻,道:
“如此分配治理职能,确实能提高效率,节省精力。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明哥,我怎么觉得,我们干的事情好像不大对呀?”
“你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长孙延郑重其事地直视李明的双眼:
“明哥,咱是不是……在造反啊?”
李明在赤巾军里推行的这套体制,与大唐的三省六部制不说传承发展吧,也可以说一毛钱不相关了。
废除均田制、租庸调、府兵制,已经算是掘了大唐的根儿了。
现在甚至连三省六部也一并丢进垃圾堆。
可以说,平州这伙人除了挂着大唐的名头,其他方面已经自成一国,瓦岗寨和这一比都差好几个窦建德。
高句丽都比现在的平州更像大唐啊!
人家好歹还在用三省六部制呐!
“哎呀,怎么可能呢?”李明当即否认:
“我怎么可能造我阿爷的反呢?我一直忠于咱大唐的啊!”
“真的吗?”
“我觉得我是。”
虽然李明虎啸山林割据一方,虽然他另起炉灶另立中央,但他觉得自己是个大忠臣。
大唐亡于节度使,所以由他这个宗室自己来当节度使,堵死后人的路。
大唐亡于地主豪强兼并土地,所以他直接把豪强屠了,土地收归国有。
大唐亡于户籍制度崩溃、税源枯竭,所以他索性取消人头税,变相摊丁入亩了。
大唐亡于河北造反,他直接虎踞辽东,比河北更河北,与中原一起两面包夹芝士。
自己明明在防微杜渐,避免未来大唐灭亡的风险,怎么能说是在造反呢?
我可是大唐头号大忠臣啊!
…………
十二月,卢龙县,平州州府。
随着剿匪形势越来越严峻,府内却弥漫着诡异的气息。
因为理论上的总指挥,“吏部尚书权知平州事”侯君集,摆烂了。
不是因为他被平州的官场习气传染。
而是他觉得,这股“顽匪”莫名散发着某位“顽童”的气息。
“这是今日他们散发的传单。”
韦待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刺史书房坐下,将一份熟悉规格的纸塞到了侯君集的书桌上。
极其醒目的一行标题:
《你知道吗?慕容燕的最美姨太太,洞房的规矩竟是……》
小味儿“挠”的一下就上来了。
同时,县城里又流行起了古怪的传说,什么赤巾贼新来一个小头领是怒目金刚化身,对善人慈悲为怀,对恶人剥皮抽筋什么的。
古怪的传单,古怪的流言,加上一夜翻身、瞬间席卷的古怪的山贼。
两人感觉自己像回到长安一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