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将至。
薛野的面容也笼了一层阴霾,在外面等到六点,自行扫码入了场。
周末,场馆里人很多,情侣,朋友,大人带着小孩,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各种灯光闪烁,晃得人眼睛疼。薛野抱着两只玩偶,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完全没体会到丝毫乐趣,只觉得烦。
不到半小时他就出来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居然不回去,而是找了家奶茶店坐着等。
等不了多久就下起雨来。进来躲雨的人越来越多,三两成群地围坐着说话,只有他是孤身一人,坐在中间格格不入。
他旁边是几个女生,一个长卷发的正撒娇地跟电话那边的人抱怨:
“突然就下雨了,我没带伞,你来接我嘛。”
另外几个就叽叽喳喳地起哄:“谢总,我们都没带伞,你不来,我们和笑笑怎么回去呀。”
一个戴眼镜的姑娘走了过来,犹豫着问能否坐他对面。薛野沉默点头,把电量告急的手机揣入兜里,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掺杂着烦躁的悲哀。
被放鸽子了,又一次。
雨势连绵,细密的雨点像无情的冷箭,打在窗上敲出一连串滴滴答答的声响。那急促的动静实在容易引发一些糟糕的回忆。他今天工作多,早午饭都是随便对付过去的,长时间未进食的胃开始隐隐作痛,仿佛在抗议主人的敷衍了事。薛野闭上眼,简直要怀疑这是不是谁跟他开的一个恶意的玩笑。
怎么会这么巧,偏偏又是下雨,又是说了一会见就失联。
上次是因为听说了什么人的妈妈跳楼了,这次又是为什么?
又要他等多久?
薛野咬牙切齿地想,他以后都会讨厌下雨天。
雨天天黑得早,到七点,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奶茶店里躲雨的人几乎都走了,对面的女生临走前问他,要不要和她拼个车,他拒绝了。
胃痉挛得更厉害,疼痛压迫着神经。他缓了一会儿,苍白着脸站起身,跟店员小姐要了一杯热可可。
喝到一半,沉寂多时的手机终于响起,拿出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号码。
才提起一点的心又坠入了谷底,薛野自嘲地想,他在期待些什么。
直接挂断,屏幕暗下去,抬眼却见皮卡丘无知无觉地冲他笑,他心头莫名窜起一股无名火,把两个玩偶都扔进了垃圾桶。
皮卡丘太大,塞不进去,就干脆扔在地上,沾了水,很快就没那么干净了。
店员小姐好可惜地看着它:“这么大一个呢,就不要了啊?”
手机又响了,薛野没什么表情地嗯一声,烦躁地点了挂断。但这次只安静了不到一秒,铃声便重新响起。到第五遍的时候,他盯着那个异常执着的陌生号码看了半晌,这次没再挂断了,却也没有接,打开静音,把手机扔在桌上,冷冷看着屏幕亮起又熄灭,眸色也忽明忽暗。
这场默剧持续了五分钟,屏幕终于彻底黑下去,没动静了。
***
城市的另一边,齐鸣轩搓搓有点冻僵的脸,把手里的白色手机还给前台,低声道:“谢谢。”
他一身衣服几乎已被冷雨浇透,满脸掩饰不住的低落,模样着实狼狈。前台有些同情地看他一眼:
“电话没打通吗?”
“啊。”齐鸣轩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他可能……在忙吧,没看见。”
虽然心里知道,不是这样。
他今天简直倒霉透顶。
一大早被叫去加班,好不容易熬到四点,眼看着就要解放了,手底下一个员工忽然冲了进来,哭丧着脸求他救命。
他得罪了客户,偏不巧今天妻子又要生了,实在抽不开身,焦头烂额之下只好求他帮忙。
那名客户关系到一个挺重要的项目,要是完蛋那他们这几个月就都白忙活了。齐鸣轩作为项目负责人,当然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员工催得急,他连外套都来不及穿,自然更来不及跟薛野说,拿起手机火急火燎地就往外跑。
偏偏他今天穿的衣服兜浅,跑动时手机颠出来了,啪一声摔地上,那员工又忙不迭跟他道歉,他听得头疼,只好说没事,也没仔细检查,等在员工的千恩万谢中上了出租车才发现,手机黑屏了。
好在客户所在地址已经问清楚,是家农家乐,他一进去就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而后又是好一番赔礼道歉,花了两个多小时总算哄好,精疲力尽地出了门,不久前还晴着的天已是阴雨连绵。
这地方位置偏,平日里还好,一下雨路上简直连个鬼影都见不着。他手机黑屏,身上没钱,这辈子最狼狈的就是这时候了,想起和薛野的约定,心急如焚地冲出门试图拦一辆顺风车,结果冒雨等了又等,车倒是真被他见着了几辆,却没一辆停下的。车轮飞快地驶过路面,冰冷的水花溅了他一身。
没办法,只好又折返,跟前台借了手机打电话,一连三四个都被粗暴挂断。他不死心,继续打,不知从哪一个开始,电话不再被挂断,漫长的彩铃过后,是冰冷的女声,循环往复。
他急得团团转,以为薛野是心情不好不想接陌生人的电话,于是又发了一条短信:
小野,我是齐鸣轩,你能接一下电话吗?
却仍是石沉大海。
没看到吗?在忙?手机没带在身边?还是……诸多念头闪过脑海,某一瞬间忽然福至心灵,后知后觉地想到,也许在最初直接挂断时,薛野是真的以为这只是一个打错的陌生号码,但在后来,薛野想必已经猜到,电话这一边是他。
所以他不再挂断电话,却也不肯接,只任由他一遍又一遍地打过去,要让他在徒劳的努力中也尝尝被等待折磨的滋味。
他也确实尝到了。
他只等了不到十分钟就已这样焦灼,而薛野呢,他又等了多久,又该有多煎熬?
齐鸣轩无法再想下去了,愧疚和自责噬咬着他的心,他几乎要喘不过气,走到一边站着,沮丧而懊恼地想,为什么总是在薛野面前表现出不靠谱的一面?
前台又说:“要不我用手机帮你叫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