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地球隔离快结束时,纪洵找到顾尉。
一枚金属记忆卡摆在顾尉前面。
纪洵说这是言瑞木所有研究项目的资料,包括这些年所用研究材料,分析举例,充分怀疑言瑞木在持续有关切除腺体、改变生殖性别的研究。
“言瑞木恨不得你是Omega!”纪洵表情严峻,双手紧握放在膝盖上,挺直身板注视顾上校,他握了握拳头,“言瑞木在医学院被导师带领参与重要研究时,很‘巧合’接触过几名当时熟悉你的军方人员,几年后在老院长推荐下成为负责你的医生,这位老院长当时兼任军方医疗主任,我记得,S级别alpha都由他负责,他和言瑞木关系很好。你可以看一下资料,言瑞木实验室有很多不对外报告的研究,他私人购买的研究材料,十年来一直……”
“纪洵,”顾尉打断他,“你是不是对军方很有意见?”
纪洵愣了一下,连忙摇头,“没有。”
顾尉:“怎么在你话中,军方会愚蠢到会将军官资料随便出卖给一个医学生。”
纪洵道:“我没有说军方出卖资料,只是被利用。他们可能不知情。”
“少校以上的军官被一个医学生利用而毫不知情。”顾尉琢磨了一下,看着纪洵,“意思跟你刚才表达的没差。”
“军方如此废物,我认为你该为人类的前景担忧,毕竟不久前我们出现了叛徒。”顾尉淡淡道,他又问,“你怎么证明言瑞木对我进行了性别改造?”
纪洵立即道:“检查。”
顾尉道:“检查过了。”
纪洵着急道:“更详细的检查!”
顾尉冷冷看着纪洵,也不说话,那双冷黑的眸子像是能射穿一切,纪洵被看得心里发毛,不安地挪了挪屁股,他低下头:“我就是觉得他真的很可疑,你难道没怀疑过吗?”
他想说只要查到言瑞木的不正常举动,瞎子都看得出他可疑,可是他表示说顾尉是瞎子的意思。而且,其实科研人员私购材料做研究很普遍,只要不出大事就没人去管,也定不了罪。
他抬头,带着一种被背弃的怒意,抬高声音:“你以前对我和哥哥很信任,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顾尉淡淡道:“相比之下,我信任我的兵。”
就算是最亲的人,没受过训练,也无法在战场上将后背放心交付。
顾尉捡起记忆卡,走到办公桌,将金属卡插入卡槽一划,“滴”一声,桌前出现一道长方形半透明光幕,密密麻麻的字符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向上滑动。
“在决定言瑞木成为我的医生之前,军方,我自己,对他展开了详细的调查,他每一项明面,私下的研究我都有比实验室成员更详细的资料,包括他的个人生活,毫无保留。”
“我对他比你们任何人都了解。”顾尉没看惊讶的纪洵,对着光幕平静道。
他的目光穿透光幕,出现不久前的画面。
“我觉得,”顾尉趴在枕头上喘息,“我好像越来越习惯了。”
像个Omega一样习惯在床笫之间承受,尽管alpha的天性还在抗拒,但在渴求另一半抚慰的欲望前微不足道,在抑制芯片的作用下,更为淡薄的柠檬草信息素更让他着迷,因为比之前更难感觉到,所以更需要,更珍惜。
言瑞木拥着他,在他头发吻了吻:“不喜欢?”
“不是,就是奇怪。”
医疗室的灯光很暗,他们昏昏欲睡,还有几个小时他们即将进入大气层,然后降落地球。
很久以后,言瑞木突然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顾尉几乎睡着了,几秒后才拖着声音道:“生殖特征异常。”
身边又是一阵沉默,在寂静里,顾尉听着言瑞木缓和的呼吸,被他柔和的信息素包围,很安心,他在朦胧的暖意里即将踏入梦乡,身边的人忽然出声:“其实不是。”
他迷迷糊糊张开眼睛,言瑞木又道:“我想了很久,觉得等你发现倒不如自己跟你说。”
纪洵猜测也不全错。
顾尉和言瑞木的见面早于十年前,当时言瑞木军事学院的医学生,两年后联盟取消军医这个兵种,他转去第一学院学习生殖特征异常,因为言瑞木自己是一名生殖特征异常患者,得知顾尉生殖特征异常是后来的事。
“我是如假包换的beta,”言瑞木说,“但是体内没有生殖腔,腺体发育较为发达,不过仅限于和beta间的对照,对于beta来说,不能怀孕,就不能让别人授孕,我得弄清楚自己身体怎么回事,可能是beta的生殖特征减少,不少人说我像个alpha。”
知道自己比beta更强壮,体质靠近alpha的时候言瑞木是开心的。
正如某些看出他内在的人,言瑞木有时候没有那么“表里如一”“光明磊落”,他心脏透不进阳光的晦暗角落,毒蜘蛛织了一层层网,在暗寂里孕育疯狂的捕猎网。
可能这张网在得知自己分化的不是alpha时,就开始在绝望的阴霾上编织。
“我有一个计划,既不能说出口,也不能对自己说,但是我无时无刻不在实现它。”
顾尉问:“实现了吗?”
“没有。”言瑞木一字一顿郑重重复一次,“没有,我没这么做。”
“我……不舍得,人类从来没有成功改变过生殖性别,我看过太多残酷的后果,”他的声音苦涩,很轻,轻到即使贴近顾尉耳边也有点听不清,“我做不出在别人身上试验,也不舍得对你这么做。”
“你说你很习惯,是我故意的,不过也仅仅是让我们结合更顺利,对你身体无害。”
言瑞木说了很多,低沉的声音讲述一段持续十多年的喜欢。
顾尉看不到言瑞木脸,但是可以想象得出,他始终没激烈的情绪,直到身后没了声音,他问:“你对自己做了什么?”
一段很久的沉默,言瑞木道:“……让你感受到我的信息素,只有你能感觉到。”
除此之外,他没说是怎么做到的,没说在失望里度过多少个失败的昼夜,没说多次掀开腺体上方的皮肤,少量麻醉剂失效后,忍着疼痛指挥机器刺穿腺体,将自己当做试验品,感受疼痛中腺体的变化。
言瑞木从后面抱着顾尉,一个很亲密的姿势,维持的时间久了,心跳的频率逐渐趋同,两只交握的手,订婚指环闪烁着低调的碎光,不知道过了多久,其中一只很用力的手松开,顾尉起来套上衣服,言瑞木始终没出声,他看着顾尉走到门口,道:“让我想想。”
他要想什么,言瑞木不愿意细想,却在这一秒强迫自己逐一列出顾尉可能做出的选择。
隔离套房里,办公桌前的光幕在变化,图文变换,顾尉看也没看,抬手将记忆卡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