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已经很久没看见一棵树了,半小时还是一小时,黎哲没去记,当段飞摇他手臂时,他好像刚闭上眼又睁开了。
段飞跟他说:“到了。”
的确是已经到了,他转头看向窗外看到的是一片黄沙。
黎哲跟在段飞身后,他下车,看向脚下,他双脚在了黄沙上,稀疏的杂草在坚硬干涸的地面长着,铺了一层沙子,沙子是被风吹来的。他们到的时候已近黄昏,这时风就变大了。
几个蒙古包扣在沙漠的边缘,围成一圈,顶上五颜六色的,是这片黄沙地里唯一鲜艳的色彩,它们挡不住大片的风沙,遮不住一望无际的空旷和仿佛沉入地平线的天空。
段飞去搬行李,黎哲新奇地将地上的沙子踩来踩去,摩擦出粗粝的声音,好像这辈子没见过沙子。
他又跑到段飞身边:“我们到沙漠了!”
段飞嗯嗯应着:“还没到真正的沙漠,只能算入口。”
但也足够黎哲兴奋了。
他环视四周,在车上颠簸出的疲惫一下子消失了,长长呼一口气,再吸入混着干燥风沙的空气,好像这样就能短时间内融入这片辽阔的土地。
段飞安排好住宿,出来的时候黎哲不在原地。
“这里。”
他循声望去,黎哲在不远处朝他挥手,脖子上挂着单反。
他走过去,还有几步的距离黎哲上前拉住他就走:“我们去前面看看。”
前面有一段坡,爬上去不算费劲,登上去后,视野突然就更加空旷了。
蒙古包所在的地势算低,这段陡坡之下黄沙茫茫,沙丘起伏,火烧的天空和沙地的边缘锐利清晰。
在这里,营地的声音消失不见,耳边只有与城市截然不同的风声,还有脚下沙子在风中寂静地流逝,在这片巨大的沙漠中回旋。
黎哲举着相机,突然蹲下来咔擦咔擦就是几下。
段飞鼓掌赞道:“这技术,专业。”
黎哲得意地翘起嘴角,这几年除了读书,摄影是他唯一的爱好。
段飞突然又叹道:“你现在除了拍照都不爱看书了。”
黎哲调整了一下姿势,找到一个角度,光影的构建已经熟烂于心,他按下快门:“什么书?专业书我每天都看,你的书想看也没办法,谁让你写那么慢。”
“我是为了保证质量。”
黎哲拍拍段飞的肩:“那麻烦大作家这次专心采风吧,你上次说要动笔是在一年前。”
现在他已经能悠然自得地调侃段飞的另一个身份了。
当初他没少在段飞面前表白度安,为此他尴尬了很长一段时间。
偏偏段飞喜欢用此来调戏他,他不让段飞再提,这人就说现在真人在跟前,你表白起来不应该更加真情实感吗?感情不应该更充沛吗?你想象中的度安是很优秀,但应该比不上真实的我。
如果从前知道度安是个自恋的神经病作家,黎哲在看见他的书时绝对扭头就走。
但有时命运和缘分就是如此奇妙。
太阳缓缓沉入西边。
“这里的落日真红得像火……”他喃喃自语,为眼前的景色着迷。
“像个巨大的咸蛋黄。”段飞道。
黎哲无语地看着他:“……好歹是作家呢,能不能有点文学素养。”
“这叫朴实的比喻。”段飞丝毫不以为耻。
段飞道:“我帮你拍吧。”
黎哲道:“我自己会拍啊。”
段飞道:“我意思是拍你自己,毕业旅行,很值得留念的。”
黎哲把单反给他:“怎么拍?”
段飞接过来,走到比较低的位置,留黎哲在顶端,手心朝上抬了下:“你跳起来吧,双脚离地举起手,什么都行,这方面你比我懂,给你捕捉一个青春洋溢的瞬间。”
黎哲朝他喊:“我现在任何一个瞬间都青春洋溢!”
段飞笑着从镜头里看他。
从少年到青年,黎哲长高了一点,面容退去稚气,在成熟之中难得保留了少年感。
他将火红的夕照和黎哲无忧无虑的笑一同保存。
他们一起在闪着金光的黄沙里奔跑,鞋里进了沙子就脱鞋,踩着沙子前进,半圆的落日挂在天边,他们追逐着倒在沙地里,弄得一身沙子,也不在乎,他们对视着,看对方眼中的霞光变换出的光芒。
段飞道:“这里的地还是太硬了。”
黎哲喘着气趴在他胸口,笑着“嗯”了声。
第二天他们达到了戈壁。
到了这里他们只能住帐篷。
黎哲还用手机拍和段飞的合照,然后上传朋友圈,主要是给母亲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