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沂醒来后,发觉身旁有人。
在得知事实的瞬间,他如坠冰窟,寒意从后背爬上头顶,他不敢说话,不能动弹,突如其来的恐惧将他的心脏死死捏住。
他以为多年的噩梦成真了。
直到看到了高彦的脸,直到回忆起昨天的婚礼,直到昨晚失控的一幕幕在眼前闪回……将季沂钉死在原地的钢钉松动,凝结的血液回流,最后万幸地发现,原来是虚惊一场。
微凉的空气注入胸腔,季沂逐渐清醒过来,他无力地闭眼深呼吸,直至呼吸平稳,然后睁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高彦的脸,冰凉的指尖悄悄伸过去,抓住了高彦的衣角。
季沂一直恐惧着,会不会有一天,他参加一个饭局,一场聚会,然后第二天和一个陌生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赤身裸体地醒来。
他甚至不记得,这种恐惧始于何时。
高彦忽然动了动,季沂立刻把手收回来,在装睡和刚刚醒来之间犹豫。
“季沂……”
但是高彦还没睁眼就喊了他的名字,浑厚微哑的声线,在距离很近的耳边响起,好像带了低音震动。
季沂脑子有点乱,摸了摸莫名酥麻耳朵,高彦悠悠睁眼,偏头看向他,看了好几秒,道:“早。”
“早上好。”季沂逼着自己表现出从容来。是时候拿出影帝级的演技来了。
高彦拎起手机看了一眼,又缓缓闭上眼睛,任由手机从手里滑落,“十点多了。”
……可你好像并不想起床的样子。
季沂问他:“你是不是迟到了?”
高彦用手臂挡住眼睛,声音慵懒:“哪有结婚第二天就上班的。我在放婚假。”
暂时失业的季沂,都忘了还有婚假这回事了,他想问高彦请假的理由,但是以高彦的级别,想放假应该是随意的。
“……哦,对,那你再睡会儿。”他轻声说,想了想,决定还是起床,蹑手蹑脚地从被子里退出去。
高彦一把抓住季沂的手腕,季沂控制住落荒而逃的冲动,维持着一个滑稽的姿势,一动不敢动,见高彦另一只手还搭在眼睛上,他问:“怎么?”
高彦的手指在他裸露的手腕皮肤摩挲了几下,季沂不躲不闪,他宁愿自己全身僵硬像块石头,而不是有隐隐发软的趋势。
“你讨厌我碰你吗?”高彦放开他,“就像刚才那样,和昨晚那样。”
看不见高彦的眼睛,季沂没有那么难为情,他撑着起身,盘腿坐起来。
“不会啊,我说了的。”
高彦很在乎他的感受,季沂一直可以感觉到,他很庆幸。
但是高彦反复地询问,确认,得到答案后依然不确定,仿佛认为他在强撑,在言不由衷。
季沂觉得这其中应该有什么隐情,于是他问高彦:“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高彦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似乎在思考,更加断定了季沂的猜想。
在结婚前,他们仅有的一次相对密切的接触,是他们认识的那一天。
那一天距离现在有十多年了,季沂认为高彦应该已经忘得差不多。
高彦掀开被子,也坐了起来,他穿着深蓝的丝质睡衣,头发不太整齐,目光清明,表情端庄,仿佛下床就要去开会。
“我以为你不喜欢男人,或者说,你应该不能接受,或者很难接受男性。”
季沂心道我确实不能接受别的男性。
“为什么这么说?”季沂不解,他都愿意结婚了。
高彦看着他,眼神似是不忍,又像在斟酌措辞。
就这么一瞬间,季沂忽然明白了高彦反复确认和不轻易提及的态度。
“是因为……那一次吗?”
高彦看着他没说话,眼神却告知季沂,没错,就是十多年前令他们认识的“那一次”。高彦没有忘记,甚至将那件事和他们的关系紧密联系起来。
季沂低头把拇指的指甲抠进食指的指腹,看着指腹失去血色,变得苍白,松开指甲,血液回涌,手指变得更红,他又将指甲按进指腹里。
就像认识高彦的那天一样反复。
高彦伸出食指,轻轻掰开他的手,阻止他虐待自己的手指,“你不觉得恶心吗?”
季沂看着他们短暂勾在一起又分开的手指,忽然笑了:“那我昨晚就会推开你。”
“我希望你不是勉强。”
“真的没有!”季沂不得不提高了音量,昨晚高彦说了同样的话,他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纠结的,“我们都结婚了,做这些不是自然的吗?”
他一直以为,高彦是他们之中最看得开的那一个。没想到,高彦比他更“放不下”。
但是他又因为高彦的“放不下”而有一种矛盾的开心。
高彦看着季沂耳尖泛红,很想摸摸那里是不是在发烫。
但是他忍住了。
他一向克制,昨晚是列外。
季沂的意思是因为结婚了,他愿意接受和承担婚内责任,包括帮助高彦解决生理问题,无关其他。
而高彦觉得自己是在乘人之危,在以婚姻的名义逼着季沂接受,那种事还是顺其自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