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你这是要去哪儿?”
顾绝舟刚走进走廊里就被艾文一把拽住,他挣动了两下,反手闭上了病房的门:“什么去哪儿?人不是已经看完了么?”
艾文看了看顾绝舟的表情,又看了看那紧关着的房门,“不是吧?你和你妹妹单独待了有二十分钟吗?”
“我和她本就没什么话可聊。”顾绝舟用力抽了下胳膊,这回总算从艾文手中挣脱出来,他先去盥洗室里洗了个手,接着对艾文道:“那医院院长呢?叫他过来一趟。”
艾文盯着他:“小船,你指使我指使得挺顺手啊?你是不是忘了你妹妹现在已经不是由你调控的了?”
“不使点手段看住顾小圆,她花不了多少功夫就能把自己弄死。”顾绝舟烦躁地捋了一把头发,“她应该瞧见你们了。我以前从没带任何人来医院见过她,再加上几个月前突然转院,她很可能已经猜见我出了状况……”
“顾绝舟?”艾文听着他说话的语速越来越快,忽地发现对方并没有如他刚刚表现出的那般四平八稳:“你这是……后知后觉地开始担心你妹妹了?”
顾绝舟蓦地一静。
“算了。”他又忽然改口说:“随便她怎样吧。”
这句话毕,顾绝舟迅速便收起了自己短暂的情绪外露,他接着若无其事道:“我们现在出城进入温斯顿区,普珂莱和沙理温目前都不在本地,就连那附近横行霸道的沙匪也死在了熔岩沙漠里,即便他们发现我们的踪迹也腾不出人手阻拦——”
“……顾绝舟啊。”艾文再次打断他,“你不觉得你对你妹妹的态度有点像发神经吗?”
“……”顾绝舟声音一停,眼看这话题如今绕不过去了,他索性骂道:“你他妈管天管地还管我发不发神经了?”
艾文听完他这话笑得乐不可支,这时那理疗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尼克从其中走了出来:“我们今天恐怕是走不了了。”
二人同时转头,便见尼克对他们亮出了终端:“检测系统刚才提示,两个小时之后奥尔夫地区将出现B级沙尘暴,大约会持续小半天。”
顾绝舟微微皱起眉,尼克冲他说:“多陪会儿你妹妹吧,等我们再起程就要准备直接去争夺那神明宝藏,到时候能不能活下来、活下来又会出什么变故还都是未知数——说不准,这就是你和你妹妹最后一次见面呢。”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半晌后冷笑着说了一句:“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奥夫纳作为诺恩斯区的一座中级城镇,虽没有什么旷世绝伦名震四方的奢华建筑,但其总体设施规模仍是让各个边境小城市望尘莫及。贫民窟外连绵的钢铁森林头顶着炫丽的虚拟屏幕和霓虹灯,当地正红的歌舞明星从其中向外抛出媚眼,悬浮车来来往往发出的引擎声不绝于耳,沙尘暴即将抵达的两个小时前,城市指挥中心已检测到相关天气异状并在全城发布警示,一道淡蓝色的薄壳自奥夫纳最中央升起展开,如个倒扣的巨碗一般缓缓笼罩住了整座城镇。
顾小圆的房间内,新换的陪护人员替她将阳台处的窗帘拉上:“一会儿沙暴来了,满天黑压压的,瞧着怪倒味口。”她转头看顾小圆,这女孩先前刚闯了祸,眼下连一句话都不想和这些护士说了,她没精打采地窝在被中盯着天花板,顾绝舟替她削好的梨正摆在她床边的桌子上,一口都未动。那护士对着顾小圆讲了一堆尴尬至极的笑话,只得到了对方的几个礼貌性微笑,这时她余光瞟见那梨,便说:“你不喜欢吃梨吗,我给你丢掉好不好?”
顾小圆愣了一下,“不用了,谢谢。”她连忙坐起身道:“放在这里就好。”
护士本已伸向那梨的手只好又缩回,她抓耳挠腮了半天,正愁怎么开启下一个话题,这时房门忽然打开,两人向那边一看——是艾文走了进来。
顾小圆刚刚在门口隐约窥见了这人的身影,她瞧见这陌生男人到她面前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注意到她放在桌上的梨后招呼也不打便将那梨拎到手里啃了一口——仿佛这就是顾绝舟削给他的一样。顾小圆眼睛微微睁大,那护士更是直接“哎”了一声,艾文转头朝她说:“你‘哎’哪门子‘哎’,没看见患者准备和人谈事吗?还站在这儿干什么?”
护士张了张口,咬着嘴唇委屈巴巴地离开了病房。屋子里只剩下两人,顾小圆和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共处一室,难免心情紧张,何况对方赶走那护士后始终没说一句话,只是带着某种审视般将她从上到下用目光刮了一遍,仿佛在透过她探寻另外一个人的影子,顾小圆又等了片刻,确认顾绝舟不会再如上次般推门而入,她按捺不住率先开口道:“我哥他……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艾文吃梨的动作一顿,“为什么这么问?”
“他以前从不会带他的朋友来见我,我担心他是遇见了什么难处……”顾小圆说着,又扑闪着她那双大眼睛问:“你是我哥的朋友吗?”
艾问想起顾绝舟在走廊中的那番话——不得不说,眼前这瘦弱的女孩确实敏锐得惊人,他缓缓靠在了椅背上:“怎么,你有什么话想带给他?”
顾小圆低垂下眼睫:“我哥一个人要养我这病挺不容易,以我现在这副身体也很难为他分担些什么,他如今自己又出了麻烦……我想着,你若是他的朋友,不如劝他看开些,得了绝症的人早晚都得死,不差这么一两天。”
艾文看着顾小圆,“你哥哪是听劝的人,我也不算是他的朋友。”他随即哼笑一声,“不过你说的倒确实有道理。”
他语气戏谑道:“磁幅射症的患者除了会喘气之外产生不了任何价值,安乐死又不比营养剂贵——依我看,你哥早该停了你的药,得了这病的人基本活不过二十岁,你已经十六岁了,没多久就能自己烂成一朵雕花,省得他做什么都得被你这废人拖得气喘吁吁。”
顾小圆满口的伶牙俐齿被堵得微微一塞,从她因病住院至今,所有接触她的医生护士都恨不得将她当作个瓷娃娃捧着,满心满意地劝导她积极配合治疗——当然不是医者仁心,而是舍不得顾绝舟支付的高昂治疗费——还从未有一人这么直接了当地冲她说“你就该死”,甚至连死法都替她琢磨好了,与此同时,她从对方话语间察觉出一股强烈地对人命漠视的血腥气,顾小圆不由防备地拉了拉被子,她轻轻道:“那先生想与我谈什么呢?”